第90章两份礼物
被猝不及防的枪声惊醒，铃木苍真终于反应过来，立时咬紧牙关，在周遭竖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透明盾墙。
“叮——”
而几乎是盾墙竖起的同一时间，一声沉闷短促的噪响紧随着方才的枪声，在铃木苍真耳畔响起，如同子弹射击厚实的冰层，很快便没了声息。
“嗯？”织田作之助一愣，眨了眨眼，原本想要拉着铃木苍真与江户川先生一起闪避至一旁的高墙后的动作，也跟着停顿下来。
方才他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开/枪命中了躲藏在暗处的敌人，但却并没有伤及致命处，对方尚有反击的余力。事实也确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在他的子弹射出后还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对方便发起了反击，然而......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向隔空落在了面前的子弹头，弹身已经完全变形，仿若被骤然挤压的空罐子，周身尽是不规则的皱褶。
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这枚子弹，织田作之助心中默默想到，将视线转向了仍旧匍匐在地上，却仿佛什么也不担心一般，拼命四处张望的铃木苍真，以及似乎同样不将眼前的危险放在心上，半蹲在地上看着子弹沉默思索的江户川先生。
后者因为在回去之后，织田作之助特意查阅了大量相关事迹资料的缘故，对其眼下过分冷静的行为举止并不怎么感到意外，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前者铃木苍真的反应。
“没事了。”织田作之助将枪收回身后，俯身朝身旁的铃木苍真伸出了手，说道。“可以站起来了，铃木先生。”
“啊？谢谢，已经......安全了？”铃木苍真回握住红发少年的手站起身，心绪尚未完全松缓、依旧紧绷着的他，顾不上拾掇因沾染了大片尘土而略显狼狈的衣裳，仍有些不放心地朝四周看去，紧蹙着眉宇询问道，“开枪的人呢？”
“见一击不成，加上受了伤的关系，已经跑了。”一同站起身江户川先生，一面替铃木苍真拍去了身上和裤腿间的灰尘，一面皱眉关切道，“抱歉，刚才都没有来得及提醒你一句，就直接把你推倒在地上，有没有受伤？”
眼见江户川先生眼中的愧疚与担忧几乎快要满溢出，铃木苍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他的确有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推力从身后传来，将他重重压倒在地。
念及此，铃木苍真连忙摆手道，“你道什么歉，明明是我该向你道谢才对，刚才的情况这么紧急，要不你反应快，我估计这会儿都还懵着，更何况......”说着，铃木苍真停顿了须臾，眉眼见泛起一抹浓重的懊恼与自责，低声道，“明明应该是我保护你们。”
说到末尾时，话音里隐隐染上了几分颤意。
0852给予了铃木苍真几乎可以阻隔任何危险与攻击的[盾]，他却没能善加利用，反应迟缓不说，还得反过来依靠尚未成年的织田作之助，和没有特殊异能的江户川先生保护。
铃木苍真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觉握紧成拳，手背上绽出了几条树根似的狰狞青筋。
“铃木先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几乎是铃木苍真的话音刚一落下，织田作之助稍显青涩的嗓音便跟着响起，只是不同于以往平静到一成不变，这次他的语调里多了几分不解，以及些许似有若无的愠怒意味，“你已经成功保护了我和江户川先生。”
没有任何躲闪地直视着闻声看向自己的青年，紧盯着那双眼睛，织田作之助指向了地上那枚报废的子弹头，一字一顿认真道，“这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更不是怀疑，而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肯定。
铃木苍真一怔，他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子弹，久久不言。
“苍真，可以稍微听我说几句话吗？”江户川先生忽地出声，转而将铃木苍真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他对上青年的眼眸，郑重严正道，“单论义务，我作为警察，有责任保护你这样的普通市民，这是律法的规定。”
铃木苍真呼吸一滞，下意识试图反驳道，“可是我——”
“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受伤的心情，和你对我是一样的。”江户川先生轻笑了一声，眸底泛起一片柔和，温和道，“这不该分先后轻重。”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苍真。”
一阵长久的静默。
“我知道了......”铃木苍真深吸了一口气，将郁结在胸口的烦闷呼出，他看向地上的子弹头，重新将话题引回眼前的危机，“这些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枚子弹的型号，和横滨大多数犯罪组织的基层人员常用的型号一致，与之匹配的枪型洛洛克系列杀，伤力虽不算强，但胜在相当普及，以灵巧和出色的性能著称。”江户川先生分析道，“总之，这次动手大概率只是一次试探。”
“因为拥有这类手/枪的范围太广，排查不了，无法成为有效线索，对吗？”铃木苍真咬紧牙关，听懂了江户川先生的言外之意，头疼道，“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完全处于被动？”
“也用不着太悲观，因为有苍真你和这位......小朋友的关系，至少这次试探对他们而言并不算成功。”明明身为当事人，江户川先生看上去却比铃木苍真这个‘外人’更加放松，反过来安慰道，“至少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说起来，不应该为我正式介绍一下吗？”或许是为了缓和愈发凝滞压抑的气氛，江户川先生笑着转移了话题，冲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织田作之助示意道，“苍真，这位就是你之前提起过，在中华街偶遇的小朋友？”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看向铃木苍真，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可铃木苍真现下已经再清楚不过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纵使铃木苍真早就知道织田作之助杀手的身份，可当红发少年真正在他面前开枪的那一刻，那干脆利落、没有哪怕一丝的犹疑动作，才真的彻底将他潜意识里的那点儿轻视击破了个粉碎。
“他叫织田作之助。”铃木苍真先是简单地为江户川先生介绍了一句，随后看向织田作之助，反过来为其介绍道，“作之助，这位就是江户川警官，江户川繁男。”
“江户川先生。”织田作之助低头打了声招呼，“今天打扰了。”
“织田君不必客气。”江户川先生颔首应下，对织田作之助笑道，“你是客人，本就应该是我们好好招待你才对，更何况，今天要是没有你出手帮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江户川先生话锋一转，直视红发少年的双眼，询问道，“你是因为什么才选择帮助我们？”
“江户川......”铃木苍真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就初次见面的两人而言太过咄咄逼人，他想要说点什么稍稍缓和一下，或是借故打断这个话题，只是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事先料到的江户川先生抬手制止在了嘴边。
整个过程中，织田作之助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看上去对男人的质询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试图回避掉对方的眼神，待对方话音落下后，直接开口说道，“铃木先生给了我足额的‘报酬’。”
铃木苍真怔住，有些不大明白织田作之助这句话的意思——他明明已经明确拒绝了红发少年的提议，不曾委托对方，更没有支付过任何委托所需要的费用。
“哦？”江户川先生眉梢轻挑，看了一眼掩藏不住脸上惊讶的铃木苍真，接着询问道，“所以，你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苍真委托了你的关系？”
“不，铃木先生并没有委托我，虽然我确实有向他提出过类似的建议，但被他拒绝了。”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偿还苍真‘预支’你的酬金？”江户川先生了然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并不感到意外，只好奇问道，“能大概告诉我一下，苍真都给了你些什么样的‘酬金’吗？”
“一顿免费的咖喱、好吃的火锅、好看的小说，最后是......”这些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过于微不足道的东西，织田作之助却是神情认真一个不落地细数了个遍，“向我描绘了一个我无法想象的未来，并且告诉我，我可以拥有它。”
话到末尾时，织田作之助看向了铃木苍真，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变化，但那双会蓝色的眼睛里，却似乎蕴含着一抹金色的光彩。
铃木苍真微微睁大了双眼，那些他没有放在心上的小事，以及他原以为红发少年或许并没有听进去多少的话，原来全都被对方默默收进了心底，甚至远比他想象中更加珍重。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知道心底酥麻酸软得厉害，就像是......在热乎乎的温泉水里泡过了头一样。
“的确很有苍真的风格。”江户川先生笑了笑，指向织田作之助身后不远处的角落，提醒道，“所以，那是你特地给苍真的弟弟中也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顺着江户川先生所指的方向看去，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点头道，“是，抱歉稍微失陪一下。”说罢，小跑着奔向差点而被他彻底遗忘在脑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