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过去的事
虽说铃木苍真与福泽谕吉约定好，将要谈的正事放在晚餐结束之后，但饭席间闲聊时，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边角料’。
“种田长官还是老样子，希望我能劝说你加入异能特务科。”
在谈及侦探社与铃木苍真现如今做着的普通工作时，福泽谕吉看了一眼青年，尽管知晓对方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恼怒埋怨什么，但被夹在中间负责传话的他，却是实打实地有些无奈，“他不止一次对我提过，凭你的能力，不该只屈居于小小的‘法律顾问’。”
“他这算职业歧视吗？”
同样不止一次听过类似的话，铃木苍真并不对此感到愤慨，只是心中不禁再一次感叹横滨如今这个‘异能为王’的局面，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并不觉得法律顾问有什么不好，先不提我大学专业本就主攻律法，更何况——”
铃木苍真停顿了须臾，眼见与谢野晶子面前的那份盐烤鳗鱼见了底，又给人添上了一大份，这才接着道，“既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保护生活在横滨的普罗大众，那无论是异能特务科，又或是侦探社，本质上并没有太多差别。”
“比起没什么熟人，说不定还要应付一些必要的官场应酬的异能特务科，我当然会选择有你们这些朋友在的侦探社。”铃木苍真举起手边的杯子，以茶代酒，并不怎么正式地同福泽谕吉敬了一下，咧着唇角爽朗一笑，“你说对吗，福泽先生？”
“确实如此。”青年的话让福泽谕吉原本看起来还有些冷硬严肃的脸色，瞬间软化了不少，他配合着举起身旁的杯子，同对方轻轻碰了一下，承诺道，“如果你对此感到厌烦，我下次可以替你严肃回绝他。”
年少时，福泽谕吉之所以会选择离开政府成为自由保镖，除了不愿沉溺为政府手中没有情感的利刃，变作一把只会嗜血的刀，也不乏对官场上仿佛永无止境般，觥筹交错的虚伪应酬感到厌倦的原因。
故此，他十分能够理解铃木苍真为什么不愿受邀加入异能特务科，虽然或许能够拥有比现在更多的权力与势力，甚至就某种程度而言，一言一行都将有官方背书，但随之而来将会受到的桎梏与束缚，也必定不会少。
所有看似免费的商品，都会在暗中标好合适的价码——天底下没有真正免费的午餐。
“不，种田长官愿意说就让他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真要严词拒绝，你夹在中间反而难做。”闻言，铃木苍真失笑的同时，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慰贴，摆手道，“没必要因为我的这点小事和他闹出矛盾。”
铃木苍真没有说出口的是，除却嘴上刚才说的那些原因外，他不愿与异能特务科深入接触，更多还是因为中原中也的关系。
距离中原中也的‘诞生’已经过去了七年，但铃木苍真依然不会轻易忘记，在中原中也的‘诞生’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腌臜不堪的内幕。
他也并不敢去赌，当年知晓并参与相关实验的研究人员以及政府高层，是否还在暗中执着于制造出第二个‘中原中也’。
即使战争早已经结束，但人心的贪念却并不会随着时间推移消散，反而有可能愈演愈烈。
虽然有了特殊能力，但心底依旧认为自己本质上仅仅只是一介普通人的铃木苍真，既不可能做到将当初参与或知晓实验的人全部暗中解决掉，也无法带着中原中也彻底远离日本。
他能做到的，只有最大限度守口如瓶，保护好中原中也的秘密，并尽可能少地与任何官方组织机构接触。
“对啊，苍真哥留在我们这儿一样能帮助很多人，特别是那些需要律法咨询的人。”
如果说，不愿铃木苍真离开侦探社的人之中，江户川乱步与中原中也并列第一的话，那与谢野晶子绝对能排进前三，只见她语气不快道，“凭什么非得去异能特务科不可。”
“苍真的异能......很特殊。”
尽管心中十分认可与谢野晶子的话，但作为曾经的半个官方人士，福泽谕吉思索须臾，还是为其解释道，“[盾]作为少有的能够大范围抵御一切攻击，甚至能够对身处在其中且受了伤的人，起到一定治疗作用的异能。”
“他们很难不想要这份力量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作为关键时刻的底牌。”
“就好像去年那场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事关五千亿的‘闹剧’。”回想起去年那三个月对横滨而言的至暗时刻，福泽谕吉的脸色沉重了不少，长舒了一口浊气，沉声说道，“那个时候要是没有苍真，不知道该有多少无辜民众因此丧命。”
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个不受控制的涩泽龙彦做对比，福泽谕吉默默想到。
——涩泽龙彦，所拥有的异能[龙彦之间]以迷雾的形式发动，能够将身处在雾中的异能者的异能分离出体外，化作与主人一般无二的人形，并与之自相残杀。
因其雾气施放范围，加之对普通人没有任何作用，他原本是日本最有望成为超越者的异能拥有者。
然而事实却是，涩泽龙彦不仅是去年那场‘闹剧’的主导者，更是因为这份所谓的有望成为超越者的潜力，最后被政/府轻轻放过。
仿佛一整个横滨市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拥有超越者的可能。
“所以苍真哥才会一直被种田长官他们惦记到现在......”
同样回忆起那时候弥漫在横滨街道间的沉郁死亡气息，与谢野晶子不觉跟着叹了口气，连带面前的烤鳗鱼也少了几分好滋味，她看了一眼铃木苍真额前那缕过于扎眼的白发，嘀咕道，“明明那时候苍真哥差点就......”
“好了，别说的好像全都是我一个人解决的，这里面可是还有你们的一份功劳。”铃木苍真笑着打断了与谢野晶子尚未说出口的话，宽慰道，“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就好好地坐在这儿？过去的就当它过去了。”
“嗯......”与谢野晶子乖巧点头应下，心中却忍不住回忆起更多。
她至今记得，在那场斗争发展到再难以控制的地步是，青年是如何不顾身旁人的劝阻，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将[盾]如苍穹倒扣一般的笼罩在每一个横滨普通民众的头顶，将所有的危险与祸患，阻隔在透明幕墙之外。
[盾]甚至能做到隔绝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
这也是异能特务科的主要负责人种田山头火，至今对铃木苍真‘念念不忘’的关键原因之一，这份异能实在太过特殊。
之后三人不再就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聊下去，转而谈起了最近侦探社里发生的一些趣事。
譬如江户川乱步逐渐超标的体重和‘死性不改’的贪嘴；再譬如，中原中也被做任务时随手帮助过的对象送了锦旗去学校，以至本就不错的人气一举封顶，不得不拎着一袋子情书回社里......凡此种种，总算是人餐桌间的氛围重回到一开始的轻松愉悦。
“说起来，大概是因为我在看人体方面的书，中也君最近还悄悄问过我，十五岁身高一米六八正不正常。”
晚餐结束后，主动帮忙收拾家务的与谢野晶子，同正在洗刷碗筷的铃木苍真随口感慨道，“中也君真的很介意自己将来能长多高，明明乱步先生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这个。”
“或许？他小时候还说过自己的目标是一米八来着。”铃木苍真失笑地摇了摇头，“才十五岁，至少还能再长五年呢。”
只是，他的任务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年了，铃木苍真心中忽然想到，他注定看不到中原中也成年时的模样。
“......苍真哥？”因为就在铃木苍真身旁，加之作为女生的敏锐，尽管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与谢野晶子还是隐约察觉出了青年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疑惑，眨了眨眼，上前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女孩清脆的嗓音将铃木苍真从低迷的思绪中拉出，他回过神来，冲对方安抚地轻笑了一下，“距离我搬到横滨，不知不觉居然就已经过去五年了。”
“啊，苍真哥之前是和乱步先生他们一起住在三重县那边的镇子上吧。”
与谢野晶子恍然道，这些事她多少有听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聊起过，也知道不少他们在镇上生活时发生的趣事，念及此，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艳羡，低喃道，“五年啊......稍微有点可惜，没能早点遇见你们......”
闻言，铃木苍真动作一顿。
在知晓与谢野晶子过去经历的这一前提下——虽然只是经他人口中转述，铃木苍真无法完全想象出对方在面对常暗岛所发生的一切时，心中崩溃到何种地步，但此时此刻，他大致能体会到女孩在说这些话时，藏着心底角落中的难抑酸楚。
这些情绪并非是铃木苍真一个外人所能轻易动摇开解，与谢野晶子真正需要的，是一点一点重拾起自己那颗坚强的心。
好在，在这一点上，女孩做的并不差，而铃木苍真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在对方稍稍感到有些累了的时候，给予一处可供短暂休息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