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改名换姓
在真正近距离见到禅院甚尔的第一眼时，铃木苍真恍惚间一度以为，他见到了另一个黑泽阵。
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即使......两人的相貌没有哪怕一分的相似，只有一双眸色相近的绿眼睛，勉强能在外貌方面扯上那么些许联系。
真正让铃木苍真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是自他们周身所散发出的相似的压抑与死寂。
不过稍有不同的是，在被屏蔽淡却的记忆中，黑泽阵仿若一团将自己燃烧的焰火，以生命作燃料，为了连他本人也不知晓意义的‘复仇’，毫无顾惜地消耗着自己的所有。
至于眼前的少年，则更像是一盆即将燃烧殆尽的炭火，铃木苍真不知道这盆炭火的余热还能维持多久，又或是其实早已经熄灭，即将化作灰白色的尘埃，只再需要一阵微不足道的轻飔拂过，便能将其吹散，灰飞烟灭。
从禅院甚尔的眼中，铃木苍真清楚地窥见了大片的麻木，以及对周遭一切、包括自己的漠不关心——哪怕是彼时的黑泽阵，眼中尚且都还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焰。
说实话，若非亲眼所见，铃木苍真实在很难想象，这双眼睛竟然出自一名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正值青春的少年。
少年在禅院所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或许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铃木苍真看着禅院甚尔嘴角那道贯穿了上下嘴唇的伤疤，只觉得心中一阵沉闷。
若非理智还谨记着他在来到这个位面之前，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不要过分将自己的情感施加在任务目标身上，此刻怕是早已经拉着人头也不回地踏出禅院宅的大门。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铃木苍真垂下眼眸，心中默默想到，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看向禅院甚尔时，琥珀色眼眸中的神色已如常。
“甚尔君，初次见面。”近乎将所有情绪收敛在内的铃木苍真，看上去要比其真实年纪更为成熟几分，倒也的确更有‘老师’这一职业的风范，他不疾不徐地同少年说道，“鄙姓铃木，是我拜托直毘人先生邀你过来，想要和你当面聊一聊。”
“就是你这家伙？”
闻言，禅院甚尔先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铃木苍真一眼，紧接着看向边上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将谈话空间全权交给他与青年的禅院直毘人以及一众侍从，抿了抿嘴唇，沉默半晌后，抬手指向自己，扯着嘴角问道，“你说，你想要跟我聊一聊？”
铃木苍真颔首应下。
“呵。”像是听见了什么内容不怎么样的冷笑话，禅院甚尔自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后退了半步，将与铃木苍真本就不近的距离拉得更远了些，“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能够容许我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
铃木苍真神情一顿，倒是一旁的禅院直毘人，仿佛对此早有预料，无声轻哼着低头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酒葫芦。
“你想要做什么，我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尚且十二岁的少年，已经逐渐显露出其远超同龄人的矫健身姿，但此时此刻的他，比起即将长成的黑豹，更像是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甚尔君。”秉承着山不就我我就山的精神，铃木苍真上前一步，主动将自己与禅院甚尔拉近，却也不完全踏足对方的社交距离，仅仅站定在边沿，注视着那双泛起警惕的绿色眼眸，愈发诚恳道，“我希望你至少可以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注意到铃木苍真的动作，禅院甚尔没有说话，但好在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静静地观望着青年，似乎打算看看，对方接下来能说出些什么花样。
“或许是我妄自揣测，但我总觉得，你似乎并不想......或者说，并不适合留在这里，留在禅院。”眼见少年终于不再一味拒绝，愿意留下来听一听，铃木苍真的说话节奏虽然依旧平缓，但语速却是稍稍加快了几许，“所以，我想给你两个选择。”
随着铃木苍真的话音落下，禅院甚尔几乎是立时不受控制地瞪大了双眼，尽管因为侍从的话，他在来之前就对铃木苍真有或多或少的猜想，但他没有想到，青年会说的这样直白，连对一旁站着的禅院直毘人也仿佛毫不在意。
但同样的，源于幼年时的遭遇，禅院甚尔早已将‘谨慎’一词深深地镌刻进了脑子里，他迅速收敛情绪，眉眼间的神情甚至比刚才更加慎重，凝视铃木苍真好半晌后，才用他尚且还处在变声期的青涩嗓音，沉声反问道，“......什么选择？”
“一，作为我的学生，从今往后，跟在我身边，我会一直教导你我所拥有的一切，直至成年，你能够独立为止。”铃木苍真毫不避忌少年的注目，乃至与之对视，一字一顿承诺道，“二，你也可以就这样干脆离开，我会给予你一笔足够的资金，保障你的温饱。”
“我以我的人格作担保，无论你选择前者或是后者，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铃木苍真望着那双逐渐被难以置信的惊讶浸染的绿色眼眸，一直迫使自己抿平的嘴角，到底没能忍住，浅浅扬起了几分，温和说道，“你是自由的，甚尔君。”
禅院甚尔一怔，脸上陡然失去了所有表情。
“我想，直毘人先生也抱有同样的看法。”不待禅院甚尔回答，铃木苍真看向一旁仿佛只打算闷声看好戏的禅院直毘人，眉梢轻挑，询问道，“对吗？”
“不错。”禅院直毘人见此，不由得低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看向禅院甚尔，徐徐说道，“甚尔，无论你选择哪一个，我以禅院家主的身份作担保，从今往后，都不会对你有任何地为难或是追究。”
一阵静默。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言语间似乎并不作假的禅院直毘人，又扭头看向就站在他正前方的铃木苍真，即使面上已经尽可能地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是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翻滚个没完。
我是......自由的？禅院甚尔心中默默复述着青年的话语，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断绷直收紧，手背绽出青筋，指甲近乎将掌心戳破，从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曾经，他也奢望过，有谁能站出来，将他拽出泥泞的沼泽，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很快他就发现，所有身在禅院中的人，就是泥潭本身，他们互相倾轧、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如今，一个不属于禅院的外来人，却对第一次相见的他，说出了多年前他最想要听见的话，一时间，禅院甚尔分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可笑、怅然？又或是......难以说出口的一点点欢欣？
“为什么？”终于，禅院甚尔低声问道，“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低垂下眼眸，避开与铃木苍真对视，故作冷硬地接着说道，“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铃木苍真自然看得出禅院甚尔的顾虑，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试图用不中听的刺耳话语，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完全遮掩的固执少年，须臾后，缓缓颔首说道，“的确没有。”
禅院甚尔的手再度收紧，嘴角不由得牵扯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细微弧度。
“之所以想要收你做我的学生，是看出了你的潜力，想要趁着还算简单的时候，优先抓住这个机会，免得被其他人抢去。”改变策略的铃木苍真，近乎是毫不遮掩地说着浅显易懂的大白话，偏面上还一本正经，“至于后者所谓的资金，当然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禅院甚尔再一次倏地睁大了双眼，只是相比起上一次的惊疑不定，这回更多是纯粹的惊讶与不解，青年在这一时刻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与他预想中的个性，似乎完全不同，就连边上的禅院直毘人，眸底也多了几许诧异色彩。
“什么条件？”禅院甚尔下意识问道，却有随即懊恼地将嘴闭得更紧了一些——总感觉这样轻易地对青年的话追问个没完的他，就好像输了什么一样，落了下乘。
“你需要在我找到合适的助理之前，充当我的助理兼职保镖一段时间。”铃木苍真说道，“对你而言这并不算难，不是吗？”
“所以，你打算选哪一个，甚尔君？”说完，铃木苍真再次抬腿上前了一小步，而这一回，少年并未后撤躲开。
禅院甚尔沉默了，或者应该说，他面对眼前的青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原以为他看透了对方的把戏，所谓的选择，不过只是个玩笑，是想要看他如溺水的蚂蚁，在抓住垂落的草叶的那一瞬，痛苦挣扎。
然而，铃木苍真并没有。
对于禅院甚尔的质疑，青年的确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只是那些所谓的‘要求’在禅院甚尔看来，实在轻松温和得有些过于可笑，而且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乃至对方不知如何说服了禅院家主，令其以家主的身份向他作出了‘绝不干涉’的保证。
会是真的......吗？年仅十二岁的禅院甚尔忍不住想到，他真的......可以选择吗，选择离开这个他恨了十二年的囚笼？
他真的可以相信这个人吗？
一时间，和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在耳畔回荡，铃木苍真面上不显，镇定依旧，看上去气定神闲，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掌心早已经浸满了汗水。
“我......”终于，禅院甚尔开口了，他抬起头，直视铃木苍真的双眼，看不出情绪地平静说道，“我答应跟你走，但我有个条件。”
闻言，铃木苍真一直紧绷着的眉宇立，时不着痕迹地松缓了几许，应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