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前后反差
按理说,家主之子遭受到攻击,还受了不轻的伤,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天大的事,尤其是对一众专门负责照顾、保护禅院直哉的侍从而言。
但眼下的状况发展,却着实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无论是他们昨日就已经见过,被家主大人十分看重的贵客铃木苍真老师,还是完全可以代表家主大人一言一行的禅院润,这两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怪罪指摘,认作此次‘意外’罪魁祸首的人。
即便真正的始作俑者,归根结底就是禅院直哉本人。
偏偏两人看上去还都对这件事无动于衷,如果说,铃木苍真差点儿作为受害者,会有如此表现还算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那么禅院润那副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放任自流的漠然态度,就显得意味深长了许多。
侍从们更清楚,若是事后真要追究起来,最终会被推出去顶罪受罚的,只有他们这些既无术式,可用咒力也相当低微的奴仆。
他们唯一可以攻讦,将自身罪责悉数倒扣推卸过去的对象,却是已经在昨日和禅院彻底斩断关系,改了姓氏的铃木甚尔。
但他们同样明白,暂且不提如今的铃木甚尔已经实质意义上是铃木苍真的人,他们无权处理,算他们想要强行问责,这会儿就算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一块上,恐怕都敌不过对方刚才将木剑掷出时的随意一击。
无形之中早已经陷入两难境地的一众侍从,惶恐难安地匍匐跪倒在禅院直哉身旁,默默祈祷起他们面前位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反应、仿若魔怔了似的小少爷,再迟一些缓过神来。
——最好能直接将他们的存在如以往那样,忽略个干干净净。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宛若凝滞般的沉默死寂,会再持续上一段时间的时候,自踏入校练场大门后就一直保持缄默的铃木苍真,望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年,无声叹了口气。
“甚尔君,你转过来一下。”铃木苍真的声音并没有表露出多少起伏,叫旁人感受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变化,眼见铃木甚尔依言转了过来,他又接着向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下巴,面不改色地示意道,“手给我。”
原本正打算询问铃木苍真想要做什么的铃木甚尔,闻言神色一顿,皱了皱眉,在对上青年的目光后,立时沉默了一瞬,想要问询的话也悉数泯没在唇齿间,转而将手掌心朝上抬起,递至铃木苍真眼前。
——正是刚才接住木剑的那只手。
这会儿的铃木甚尔,乍一看上去,倒是显露出几分不同于外表的难得乖巧,连带着一旁的禅院润也忍不住新奇,多瞧了几眼。
和铃木苍真预想中的一样,铃木甚尔的手上别说是擦伤,就连一抹稍微明显的红肿都很难辨出,有的只是薄薄一层附着在指腹和掌心上的茧子,以及遍布在掌纹缝隙间,看不出年岁的细小伤疤。
“......我的手没事。”或许是对铃木苍真的长久注视感到难以忍耐,铃木甚尔憋了好半晌后,终于还是没忍住,眉头愈发紧皱地向青年询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的确,多亏了天与咒缚,你的手一点事儿都没有,刚才接住竹刀的动作,也相当干脆利落。”
说话间,铃木苍真垂眸轻轻捏了一下铃木甚尔的手掌,倒是比想象中要更软一些,在察觉对方感受到一阵难耐,想要将手抽出之际,他稍稍用力握住,随即抬眸直视向少年的双眼,沉声说道,“但比起挡在我前面,我还是希望,你能更爱惜自己一些。”
“刚才的情形,你完全可以用更简单轻松的方式解决。”铃木苍真的目光越过铃木甚尔,看向不远处已经被硬生生插进木地板里的竹刀,和崩落了一地的皮革,轻声说道,“比如,拉一下我的手。”
“而不是想也不想,就直接用上了或许会伤害到你自己的方法。”
一阵静默。
“......你好麻烦。”铃木甚尔的眉宇皱得更深了些,像是极其不耐烦一般,将铃木苍真的手一把挥开,毫不给面子地呛声道,“我根本不在意,也没有想这么多。”
只是话虽这么说,铃木甚尔那双绿色的眼眸里,却随着青年的话语,逐渐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复杂情绪。
显然,少年此刻心中真正所想,绝非是像他口头上说出来的那样浅显决绝。
照顾过的‘问题少年’已经快凑满一只手的铃木苍真,自然能够轻易注意到这一点,因而他直接略去了铃木甚尔那些故意带刺的尖锐话语,也没有去在意身旁禅院润愈发微妙的目光,只注视着铃木甚尔一人,认真说道,“但是我在意。”
大概是已经彻底受够了铃木苍真的‘莫名其妙’,火气逐渐上头的铃木甚尔,听闻青年的这番话,径直冷哼了一声,眉眼间染上了讽刺的笑意,上下扫了对方一眼,歪着脑袋徐徐反问道,“你凭什么在意,你以为你是谁?”
“就凭我是你的老师,甚尔君,自我将你从禅院带走的那一刻起,就对你负责。”并不在意少年那在铃木苍真眼中看来,过于‘稚嫩’的挑衅行径,他上前一步,难得强硬道,“所以,就算是你自己不在意自己,我也绝不会允许。”
铃木甚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内,眼前的青年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向他提起有关于‘老师’的话题,原本这个对他而言只浮于表面、相去甚远的词汇,也渐渐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郑重神情中,落地生根。
并在不知不觉中.....与‘铃木苍真’这个名字划上了等号。
“但不管怎么样,刚才的事,我还是得对你说一声谢谢。”眼见少年似乎因为他的话失去了言语能力,铃木苍真眸底不着痕迹地泛起了一丝浅浅的无奈,不过这抹细微变化很快就他被隐去,语气稍稍软和了些,低声说道,“多亏有你,甚尔君。”
随着铃木苍真话音落下,铃木甚尔的唇角愈发紧抿,连带着身侧的手也握紧成拳。
只是,还不待他做出反应,另一道满载亢奋的稚嫩嗓音,忽地响起,在略显空荡的校练场中,回荡至他的与铃木苍真之间。
“你是甚尔的老师?”
禅院直哉不知何时悄没声息地来到了两人身旁,一双与铃木甚尔略有相似的绿眼睛,在铃木苍真与铃木甚尔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定格在身量略高出一些的青年身上,只见他的小脸上满是激动振奋,“就是你一眼看出了甚尔的才能!”
闻言,铃木苍真眉梢轻挑了一下,他自然瞧得出,禅院直哉这会儿对待他的态度较之先前有着明显不同,但他不明白,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究竟是什么促成了这样的变化。
自他和铃木甚尔踏入校练场起,唯一对禅院直哉做过的事,就是将对方故意脱手的竹刀反扔了回去,小孩脸上那道被竹刀划出的伤口,这会儿也早已经凝结,不再流血。
只是那些半干的血液经主人抬起袖管随手一擦,蹭得一张小脸上全是血污,看上去稍微有那么一些惨不忍睹。
“难怪你要把甚尔带走,这么大个禅院,上上下下好几百人,居然没有一个家伙能发现甚尔的与众不同,哈!都是一帮瞎了眼的废物!”
禅院直哉越说越慷慨,言语间直白地将禅院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全都无一例外地贬低作了一文不值的尘埃,他目光如炬地盯着铃木苍真,以眸底燃烧的烟火将青年高高捧起,仅次于铃木甚尔之下。
仿佛这样还犹嫌不足,只见禅院直哉伸出一双小手,将铃木苍真的手紧紧握住,抵在这种胸口,言语间满是崇拜,“唯独你看出来了,铃木老师!”
“难怪......难怪臭老爹会请你做我的老师。”禅院直哉仿若凭借一己之力看穿了某个不得了的巨大谜题,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恍然大悟,以及一丝丝的悔不当初,愈发坚定地望着铃木苍真,郑重其事道,“只有你才配做我的老师!”
铃木苍真:“......”
说实话,年仅四岁的禅院直哉样貌并不差,甚至称得上一句出色,黑发绿眸再衬上一张白皙小脸,精致可爱不说,某些角度看上去,还有些像是铃木甚尔的缩小版。
只是小孩口中那些滔滔不绝的推崇,尤其是里面的前因后果,在铃木苍真听来实在有些一言难尽,再将其和小孩一开始时的倨傲姿态做比较,前后反差之大,以至于铃木苍真不得不怀疑,禅院直哉是否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受/虐倾向。
否则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形?
算了,这样我也省得麻烦了,铃木苍真有些头疼地想到,原本他还以为,今日下午的课程会延续上一次见面时针锋相对,虽然一开始也的确如他所想,但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禅院直哉会这么的......有个性。
“喂,离我老师远点儿,你这个莫名其妙小鬼。”
铃木苍真这边心中感慨良多,另一边的铃木甚尔却是已经看不下去了,只见他一把拎起禅院直哉的后领,简单粗暴地将对方与青年拉开距离,挡在两人之间,眯着眼冷声威胁道,“少动手动脚的,刚才的帐还没找你算呢。”
像是打算将刚才堵在胸口没能理清的情绪,尽数向撞上枪口的禅院直哉发泄。
“甚尔,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还请多多指教!”却见禅院直哉的一张小脸上根本无所惧怕,反而因为与少年拉近了距离,愈发红润、容光焕发,一双眼睛离更是绽满了光彩,“我一定会在铃木老师的教导下,努力追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