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譬如朝露
虎杖香织......或者应该叫作羂索,就现阶段而言,‘她’有两个十分看重的人:一是她不辞辛苦诞育下的孩子,尚不满五岁的虎杖悠仁;二则是他早早便格外看好的年轻术师,拥有[咒灵操术],已然十七岁的夏油杰。
前者是她需要与某人兑现履行的承诺,更是她汇总多年经验后精心创造的结晶;而后者,却是助她达成咒力最优解,重现前年术师盛况的关键所在。
她小心而仔细地‘呵护’着两人,为其‘施肥浇水’、谋划设计专门的试炼,如此不计一切地投资,只为他们能够最终成长为她所期望的模样。
为此,羂索已经不厌其烦地等待了上千年的时间,虽说期间也曾走过不少弯路,但也好在从来没有过彻底跑偏。如今的她距离大功告成仅有一步之遥,而眼下这段时间,正是决定她未来能否顺利功成的关键所在。
因此,羂索绝不会允许在此期间内有一丝一毫意外发生。
哪怕是并没有被羂索放在眼里的铃木苍真,纵使一早就察觉到对方暗地里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但为免稍不留神、无意间造成更大的麻烦,她还是决定收敛起几分看玩笑的心思,稍稍费点儿神,将铃木苍真带来的那些小麻烦悉数清理干净。
以便能够全身心投入到促成天元与星浆体同化失败的重要事宜中。
只是可惜了禅院家的那个天与咒缚,羂索心中默默想到,托他那位‘好好老师’的辛勤教导,人现在已经脱离咒术界,投身到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警察事业当中,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一身无愧于当世最强的体魄。
若非如此,她也不必像现在这般谨慎小心,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夏油杰一行人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一分的过分放松。
虽然早在发现夏油杰时,羂索便通过或直接或间接的暗示,在少年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强者生来就应当保护弱者的种子。
加之这些年的暗中观察,她十分清楚地知晓,按对方良善且自信的个性,在与星浆体亲密相处过一段时日后,心中涌升的需要保护‘弱者’的英雄情结,有很大概率会促成夏油杰依照她所设想的那般,不计后果地选择将人救下。
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终究不是万全之策,她在这人世走了上千年,最明白不过的道理便是人心易变。
相比起来,向来简单直白、只以执拗的执念驱动的咒灵,在她眼中反而要更加‘可爱’得多。
天元与星浆体同化失败,是她所有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容不得一点闪失,为此,哪怕再如何小心慎重也不为过。
羂索不会完全寄希望于夏油杰,却也相当明白,要想从对方与五条悟的手中取下星浆体的性命,尽管并非全然不可能,但也确实难如登天。
为了保证剧情的发展不会超出她的预估范围,羂索借盘星教的手,在暗网中发布了猎取星浆体的悬赏,促使一波接着一波的诅咒师、甚至是亡命之徒,前仆后继地前去骚扰夏油杰一行人。
这些马前卒若是能有足够的好运气杀了星浆体——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对她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没有,他们也将会是消磨五条悟精神的最佳‘良药’。
而只要有一丝松懈,就会有可乘之机。
再有一点,在没有多余喘息时间的短暂旅途中,接连不断的袭击还能有效促进夏油杰与星浆体之间,那份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亲密联系,为夏油杰作出‘放还星浆体自由’这一选择,再度加码。
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只可惜,若是这之中能有禅院家的天与咒缚参与,她的计划将会更加稳妥,绝不可能再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变故,念及此,羂索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慨叹,连带着对铃木苍真的不满也稍稍多了几许。
“等天元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再去同这位铃木老师找些乐子好了。”
看了眼下属不时转述有关于夏油杰一行人的实时资讯,眼见一切确如她所预想的那样进展着——其中只一点无伤大雅的是,一行人远比她预期中更早地回到了高专,稍稍安定下心的同时,也不免感到有些无趣的羂索,不禁喃喃自语道,“希望不会让我太失望才好。”
说完,羂索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衬着她如今的面容,乍一看上去,眼角眉梢中仿佛藏着无尽缱绻。
“何必等到之后呢?”
一道低沉的青年嗓音忽地自羂索身后响起,像是突兀闯入的不和谐音符,凭借一己之力,毫不客气地打乱了她筹谋许久的精彩独奏。
“既然这么想要见我,现在不是正合适?”
毫无征兆现身在此的青年,目不转睛地望着羂索如今的身形,话语虽是用的反问的句式,语气却是低沉着没有染就一丝情绪,反倒好似一块透着寒凉的冰石,散发着阵阵慑人的冷意,“你说对吗,虎杖夫人?”
来人正是铃木苍真。
并没有留给羂索过多惊诧的时间,在对上羂索眼眸的一刹那间,铃木苍真即刻抬手结印,没有一丝犹豫,乃至动作间还带着几分绝不回头的决意,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念道,“[沉疴顿愈]。”
伴随着铃木苍真落下的话音,原本近似废弃仓库的内部空间,转瞬之间发生了改变。
尖碑白塔自铃木苍真身后巍然耸立,天空草地以他为原点,向周遭扩散蔓延,只是颜色光彩却不复薨星宫时那样干净明媚。
——鲜红如血的天际映照着漆黑的草地,压抑且悚然,而连接在对比分明的红与黑之间的,是仿佛纯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的白塔,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平白多了一分堪称诡异的可怖意味。
“......这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原本以为老实待在京都的人,倏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二话没说,径直开启了自己此前从未得到过任何消息的领域,纵使是羂索,一时间也不免被接二连三毫无征兆的变故打乱了阵脚,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是现下他还毫无准备地置身在这此前从未见过的领域当中,一股浓烈的焦躁与不安,自羂索心底悄然扩散,只不过时面上强撑着不肯显露出分毫。
“想来,我们之间或许存在着一些小小的误会。”羂索抬缓缓站起身,试图向铃木苍真所在的位置靠近,“铃木老师,何必......”
然而下一秒,羂索恍然发现,这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困难,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无形的阻力,将她死死桎梏在原地,就连半步也难以踏出。
警钟彻底在脑海中疯狂敲响,也干脆打消了羂索妄图以话术寒暄拖延时间、打探消息的那点儿侥幸念头。
“竟然杀伐果断到这样的地步......看来我们之间是没有沟通的可能了。”
羂索的双眼微微眯起,她遥望着远处白色尖塔之下那双恍如野兽般凝视着他的琥珀色双眼,继而抬头瞟了一眼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头顶笼罩的暗红色云层。
如漩涡般的形状,就像是要将她就地吞噬一般,然而她的语气中,却仍然没有哪怕一丝惧意,“还真是可惜了。”
“我原本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你好好聊一聊。”羂索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铃木苍真,眸底一片晦暗不明,“结果没想到,我们的初次见面竟会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架势。”
“虽然一早就料到你多半藏了拙,但我确实很意外,你居然能在身怀如此雷霆手段的前提下,蜗居在京都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低调行事将近十年时间,真不知道是该夸你太能忍,还是城府远比我想象中更深?”
说着,羂索向前迈出了一步,尽管极为艰难,但最终还是迈了出去,与铃木苍真拉近了些许距离。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自铃木苍真鬓角渗出的一颗颗豌豆大小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嘀嗒一声滴落在地。
“铃木老师,恕我直言。”不达眼底的虚伪笑意自羂索脸上浮现,并随着与铃木苍真的距离不断拉近,嘴角的弧度也在一点一点地加深,“尽管并不清楚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但你应该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杀了我就能结束所有的一切吧?”
回应羂索的,是一阵死寂,唯有天际的暗红色漩涡,仍在不断向她聚集、靠拢。
“......我当然知道,即便你死了,在短时间内或许也无法真正改变什么。”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者更久的时间,铃木苍真终于不再维持死一般的缄默,缓缓开口,低哑着嗓音说道,“但如果不现在就杀了你,我一定会后悔终生。”
说罢,那双向来温和的琥珀色眼眸中,似乎也被鲜红的天际所浸染,隐隐透出了一抹化不开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