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父亲很忙,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在保持着最高的生活水平的基础之上,爷爷告诉他：“不用很厉害，只要过得快乐就好了。”

他相信爷爷，保持着天真,把“快乐”当做毕生追求。

长到十几岁，父亲回来，生意失败，带着满身的债务,要求他一定要跟着一起出国，并发誓要东山再起。

爷爷很老了，不再说什么，奶奶只是依然当他还是个孩子,揉揉他的头发，劝他一定要听父亲的话。

那样也许能带来另一种快乐？这样说服自己以后,蓝尚答应了父亲。

和父亲一起出国,他被父亲安排在就近的学校里,肤色不同，没有朋友,语言不通，什么都听不懂。

父亲早出晚归,一直在打工累积资本，等待一个利用资本翻身的机会。

蓝尚在那段时间里，第一次知道,如果不够厉害的话，是无法拥有快乐的。

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就毁掉你所拥有的一切。

从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孩子变成了谁都可以欺负嘲笑的人，蓝尚想回家，可是父亲不同意。

表面原因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再带着他会不方便。

真实原因蓝尚自己也知道，当初父母婚姻破裂的时候，母亲没有工作也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同意把他先给父亲。

现在父亲破产，母亲再嫁，就想要回他。而父亲不想给，留他在爷爷身边又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干脆带他远走，让母亲见不到，找不到。

虽然他最想一直待在爷爷奶奶身边，但如果不能是那样的结果，比起和已经没什么印象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宁愿继续这样下去。

至少没有后爸后妈，还拥有一定的自由。

就是苦了一点点而已，但他可以忍耐。出国以后，他学会的第一个品质就是忍耐。

后来父亲在这里交到了朋友，干脆一起做起了小买卖，家境有了很大改善，蓝尚也离开了那个小村庄。

常年比较压抑的生活让他内敛了很多，准备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的时候，他遇见了他愿意打工一辈子的老板。

蓝尚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强的奴性。

他总是习惯在人群中找到一个“好人”，然后希望靠近“好人”，而在这个确信对方真如他一眼判定那样的过程中，去为对方服务，让对方变成很厉害的人。

陆黎是一个好人。

是唯一一个在学校里，不会因为本身是华人而遭受排斥，同时又不会表现得比其他华人高出一等的人。他很优秀很耀眼，但在没有必要表现的时刻，又会很普通的融入到其他同学之中。

他是全校最受欢迎的华人。

蓝尚想为他做一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

那一年上天好像是把前十几年的好运气全都还给了他。

和陆黎一起，支支吾吾的口语变成了流利的交流。

说话不敢看人眼睛，走路沿着角落含胸驼背的习惯全都改掉。

他像陆黎一样，好像一个从小就是在很体面的家庭长大的孩子，重新拥有自尊和自信，在人群中，也可以得到别人青睐的目光。

会收到情书，会受到赞美，有人再敢欺负他，也会受到其他人的批评和指责。因为陆黎，他又过上了可以得到“快乐”的生活。

他很羡慕陆黎的出身，以为他是一个超级贵族家的孩子。无意流露出这种羡慕以后，蓝尚才被告知，陆黎是养子。

而这个养子身份之上，他的养父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他和他一样，从农村走出来，甚至曾经的家庭还不如他的条件要好，只是陆黎更有决心，从到这里开始，他就必须要做出来点什么。

“那你快乐吗？”

回想以前，蓝尚觉得自己怪蠢的，“快乐”这个词对他来说很重要。

考试成绩没考好，心里很难过，爷爷会跟他说快乐最重要，成绩是次要的，参加滑冰比赛，只得了第四名，爷爷说“没事的，没有奖杯只要享受到比赛的快乐就好了”。

无论经历什么，他都要先问自己快乐不快乐，然后他也很蠢的，去问了陆黎。

陆黎只是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他：“那个东西没有那么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蓝尚不明白那一天他是突然哪根筋不对了。

大概是因为看到陆黎为了完成养父的任务，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最后生着病也依然要看文件？

他知道陆黎的那个收养家庭很厉害，背景很大，也很有钱，可能有着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那些钱，可蓝尚还是问了。

他只是觉得，如果不爱钱，去争夺可能也无法快乐？

他是真的无知，也真的天真。

“争不到就会活不下去。”

陆黎简单地给他解释：“决定我快不快乐的东西，早就留在我原来的家里，在这里还要谈快乐，没用也没有意义，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生存。”

那天的对话把他击中。

他的快乐，难道不也是留在了爷爷奶奶身边么？他要有能力回去，最好在爷爷奶奶的有生之年，能衣锦还乡，去孝敬他们。

而此时此刻，他要做的，是活下去，是有力的活下去。

努力从陆黎的朋友成为他的伙伴，成为他的左右手，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比陆黎更努力。

他的起点低，天赋差，家境更是远远不如周围的人，没有理由每天探求自己“快乐不快乐”，他要站到平均线以上，去看看以前看不到的视野，再来问问自己“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快乐”。

终于，可以和陆黎一起回去，蓝尚竟然觉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