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滋生?信任动摇
不快滋生信任动摇
电梯门在凌兰君身后缓缓合拢,金属冷光映出他僵直的肩线。他没有回头,脚步却比平时慢了半拍。走廊尽头那幅未完成的《雨中车站》仍悬在原位,画中少年撑着破伞,像被钉在雨幕里的人偶。他经过时目光扫过一角空白的天空——那只飞鸟终究没落下一笔。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口袋,指尖触到纸张边缘。那张手绘便签还贴在心口位置,字迹温软:“今天也要被花唤醒”。可这温度抵不过耳畔反复回响的声音。
“她走那天,你在医院跪了整整一夜。”
女人说这话时嘴角微扬,像是揭开了某块不该掀开的痂。而雷季轩护在他身前的手臂,那一刻重得几乎压弯他的呼吸。
他走出大厦,风迎面撞来,吹得卫衣鼓起又塌陷。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是林小夏发来的消息:【今天见到你家那位前任了?听说闹得挺难看】。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删掉了回复的字句,只将手机反扣进包内。
公寓门锁轻响,他推门而入,屋里一片昏沉。窗帘未拉,暮色从玻璃缝隙渗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斜长的灰影。他换鞋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什么。背包挂在玄关钩子上,挂件轻轻晃动几下,归于静止。
他走向卧室,脱下外套,又折返客厅,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件羊绒衫。浅灰色,袖口有细微磨损,是雷季轩送的。他曾因材质过敏婉拒过两次,后来对方悄悄换了面料,再递来时只说:“试试看,这次不会痒。”他穿上了,也没再脱。
衣料贴着皮肤,柔软得近乎虚幻。他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人轮廓模糊,像一幅未上色的草图。
厨房水龙头滴着水,一滴,又一滴。他拧紧,转身走进画室。
台灯亮起,暖黄光线洒在桌面上。速写本摊开,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他咬住笔帽,齿痕渐渐加深。脑海里却不断闪现那个画面——女人伸手去碰雷季轩领带,动作熟稔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而雷季轩侧身避开时,眼神里的痛意一闪而逝。
不是愤怒,是旧伤被揭开的本能抽搐。
他放下笔,转而翻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海边日出合影,两人并肩坐在礁石上,背影融进晨光。雷季轩的手搭在他肩上,掌心滚烫。那时他说:“我选你,每一天都在选你。”
可选择,真的能盖过执念吗?
他滑动屏幕,往前翻找。一张他在画室睡着的照片跳出来——雷季轩蹲在旁边,正替他盖毯子;还有一次晚餐后,对方低头替他擦掉嘴角奶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这些片段细碎而真实,曾让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地被爱。
可现在,它们像玻璃碎片,割得人心口发疼。
他退出相册,打开通话记录。昨天雷季轩打了三个电话,最长的一次说了十七分钟,聊的是下周京都展览的布展方案。语气平稳,带着笑意,甚至调侃他把展品清单写成了梦境日记。一切如常。
可正是这份“如常”,让他更不确定。
那个能让雷季轩跪一夜的女人,是不是也曾拥有这样的日常?是不是也曾在某个深夜收到过一朵电子玫瑰?是不是也相信过,“每天都会被花唤醒”不是情话,而是承诺?
他站起身,走到客厅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小幅拼贴画,是他用咖啡渍、旧邮票和剪报纸做的抽象作品,雷季轩却坚持要装框挂起来。他说:“这是你的语言,我想每天都看见。”
指尖抚过相框边缘,冰凉。
窗外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楼宇之间光影交错,像无数条无法交汇的轨道。他抱膝坐下,蜷在沙发角落,任黑暗一点点吞没轮廓。手机静静躺在茶几上,屏幕朝下,铃声关闭。
时间滑过七点,又到八点。
他没开灯,也没吃饭。
***
会议室灯光惨白,投影仪还在播放财务报表,程特助的声音平稳推进:“……周慕阳方面已提交并购意向书,法务团队建议提前启动反制预案。”
雷季轩坐在主位,左手搁在桌面,右手握着钢笔。笔尖悬在纪要纸上,墨迹迟迟未落。他目光落在右下角一行小字:“凌先生今日未领取定制午餐”。
这是第三天。
以往,程特助会在上午十点确认凌兰君是否收到餐盒——低糖、少油、无乳制品,备注栏永远写着“避免引发过敏反应”。昨日开始,系统显示“拒收”,今日更是连签收记录都没有。
他擡眼看向程特助:“画室监控呢?”
“十七楼画室,滞留至晚七点零三分,离开时未带走任何画稿。”程特助顿了顿,“公寓门禁记录显示,凌先生已于六点四十一分归家,屋内至今无照明信号。”
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雷季轩不动声色地转了下手腕,袖扣轻微偏移了一道角度。这个动作太轻,旁人几乎察觉不到,但程特助垂下的视线微微一顿。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场。雷季轩留在原位,直到最后一人关门离去,才拿起手机拨号。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
那边没有声音。
“是我。”他说,嗓音比平时低了几度,“你到家了?”
听筒里只有极轻微的呼吸声,像风吹过空房间。
“嗯。”凌兰君终于应了一声,短促得几乎听不清。
“吃东西了吗?”
“吃了。”
谎言。他记得对方最近一次说谎时,耳朵会红。虽然此刻看不见。
“我马上回来。”他说完,不等回应便挂断。
他起身,拒绝司机接送,径直走向地下车库。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是行政部某位主管追上来递文件。他脚步未停,只擡手示意放程特助桌上。
车驶出地库,晚高峰车流拥堵。他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车载屏幕弹出助理消息:“周慕阳申请明早九点会面。”
他点开回复框,输入两个字:“推迟。”
又加一句:“所有明日行程,让步家庭事务。”
发送。
车内寂静,唯有空调低鸣。他glance一眼副驾——那里常备着一条薄毯,是凌兰君上次感冒后留下的。现在它叠得整整齐齐,像从未被使用过。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的那个早晨。凌兰君靠在门框边,刚睡醒的样子,头发乱翘,嘴里嘟囔着“今天不想画画”。他顺手摘下领带夹放进对方掌心,笑着说:“押在这里,画完才能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