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沉壁的目光沉静,缓慢而又坚定地朝傅歧走来。
夜风吹过,他手中提着的琉璃灯在地上投射出摇晃的光影,明灭摇曳,徒生出一股子寂寥。
李沉壁站定,抬头看向了傅歧。
“从我院中被你带走的那些侍卫,如今在哪里?”
李沉壁确定他眼底的伪装没有错,他对着铜镜练了许久,才做出如今这幅着急担心的模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骗过了傅歧。
傅歧居高临下地低头望着他,神情不屑,“你的院子?傅岚,容我提醒你一句,如今你在北凉王府,府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和你没关系,知道么?”
李沉壁一脸无奈,“世子爷说的是。”
他的语气愈发恭谦,“那么,请问世子爷,在下身边的那些侍从,如今去了哪里?”
李沉壁的眼底无比干净。
那双黢黑的双眸点缀在雪白的脸上,宛若冰天雪地中落下的一串黑珍珠,黑得彻底,摄人心魄。
“你这是,在求我?”
李沉壁在风中站得挺直,他的脊背直的就像是一株坚韧的松柏,一路从细腰往下,最后消失在了那一拢黑发中。
他朝傅歧微微一笑,“世子爷若这样想,那便当做是在下求您了。”
“求世子爷高抬贵手,放过那些可怜人一命。”
夜色下,傅歧锋利的侧脸显得格外冷酷,他微微低头,鼻尖抵着李沉壁的侧颊,“凭什么呢?”
“傅岚,你把手伸到北境大营里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那些侍卫会命丧于此吗?傅岚,我是不是说过,你该记得的,那些人因你而死。”
疾风乍起,庭院中树梢上的积雪咚的一下滚落在地。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打破了庭院中的宁静,李沉壁眼皮突然一跳,就像是突如其来的预感,他抬脚便准备往回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剎那,天旋地转,他眼前的景致在眼前颠倒。
他猛地攥住眼前人的胳膊,一声惊呼,“傅歧,你要干什么!”
傅歧扛着他,大步往外走去,李沉壁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傅歧说话时胸腔处的滚动。
鼻腔内满是一股陌生而又热烈的味道。
李沉壁紧紧攥着傅歧的袍子,气血不受控制地往脑袋涌来,他甚至感觉自己脑袋都要充血了。
一阵昏天黑地之后,李沉壁只能听见傅歧嚣张狂妄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干什么?傅岚,像你这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要让你从今以后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北凉王府,不该想的事情半个念头也不该有!”
傅歧一路扛着李沉壁出了王府,他站在府门前,一声怒吼:“把老子的马牵过来!”
李沉壁在傅歧身上挣扎着,奈何他这具破身子实在没什么用,这力道简直就是在给傅歧瘙痒。
他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傅歧:“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夜色浓重,长街上起着黑雾,李沉壁一张脸气得通红,傅歧笑得桀骜,“老子想带你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李沉壁:……
这个人怎么这么野蛮!
他心里头气急了,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眼尾泛红,眼中还带着湿意,狼狈的模样当真好可怜。
气不过,李沉壁低头,用尽全部力气咬上了傅歧的肩。
傅歧嘶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掐住了李沉壁脖颈后头的软肉,骂道:“傅岚,你他娘的属狗?”
李沉壁:属狗怎么了,你他娘的还就是一条疯狗!
夜风凌冽,傅歧翻身上马,一把将李沉壁拉了上来。
“驾——”
傅歧策马狂奔,坐在马上的李沉壁被他拥在怀中,态度不可谓不粗鲁,刀子一样的寒风簌簌吹着,李沉壁艰难地睁着双眼,费力地看清了眼前如浓墨般厚重的远山在眼前不断往后退去。
他扯着嗓子喊道:“傅歧,你要带我去北境?”
没有人响应他。
但李沉壁就是知道,他们在一路向北,在往草原疾驰而去。
抵达北境大营天光已经大亮,李沉壁一路颠簸,下马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傅歧身后,交战地比他想象中的宁静,天边雄鹰盘旋,向下俯冲时一声嘶鸣,关在笼子的信鸽被惊吓后发出了叽叽喳喳的鸣叫。
军旗烈烈,瞭望台上的士兵打着盹,在注意到两道人影出现时,着急忙慌就准备吹响号角。
傅歧伸出三根手指,遥遥比划了一圈。
瞭望台上的将士立马站直了身子,一声大吼‘将军’!
伴随着这一声将军,整个营地都开始骚动起来了。
紧闭的营账纷纷被掀开,一声又一声的‘将军’络绎不绝,李沉壁距离傅歧有三四个人的距离,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傅歧在出现在北境大营的那一瞬间,变得判若两人。
傅歧身上的纨绔桀骜消失得干干净净,取之而来的是他常年驻扎在北境大营中的肃杀与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