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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柚梓的视线掠过那张精致的卡片，落在演奏的宣传语上。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她没有看卡片，目光重新落回李安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
“我去。”李安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目光专注。他放下邀请函，身体微微前倾，手臂越过食盒，精准地握住了赵柚梓放在桌边的那只手。
李安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长期敲击键盘留下的薄茧。赵柚梓的手微凉细腻，被他握住的刹那，轻微地颤了一下，像受惊的蝴蝶。
“郑楚宁想看戏，”李安低声说，“戏台上是你，台下是我。他想看我们演一出什么样的戏？”他的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缓慢而带着安抚的意味，指腹的薄茧刮过她细腻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赵柚梓任由他握着，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旁边桌子上那台始终无声闪烁的监控屏幕上。屏幕此时是黑的，映出仓库局部模糊的倒影。
短暂的沉默在食物的余温与服务器嗡鸣中弥漫。
李安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她细腻的肌肤仿佛泛着柔光。他喉结微动，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用指腹在她手腕内侧最柔软的地方，轻轻画了一个圈。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带着试探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动作。
赵柚梓长睫微颤，却没有抽回手。她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片刻后，赵柚梓轻轻抽回了手。那抹温热的触感骤然消失，她站起身，重新穿上大衣，动作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最后一遍定妆彩排。”
李安也站起来，他送她到门口。门外的夜风带着秋的凉意，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寒雾中明灭。
夕阳的余晖将音乐系琴楼染上一层浓郁的琥珀色。
赵柚梓刚结束最后一次全流程彩排，抱着她那把沉重的紫檀木琵琶，走向琴楼。
她穿着郑楚宁安排的彩排服——一条质料挺括、设计简洁的小立领改良旗袍，乳白缎面上暗绣着云栖浮云纹饰。夕阳在她精心打理的黑发上投下光晕。妆容精致无暇，眉宇间凝着秋霜的平静。
忽然，一阵熟悉的、低沉暴躁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
那辆深邃如寒夜的迈凯伦720s，卷着风与落叶，以一个极其嚣张的甩尾急刹，不偏不倚地拦在了她通往琴楼的林荫小道正中央，离她的脚尖堪堪几米。
蝶翼车门向上扬起。李安坐在驾驶座，依旧是那身皱巴巴的黑色潮牌，破洞牛仔裤，银灰色乱发飞扬，眼下的乌青在斜阳里格外显眼。
他一手搭着车窗，侧探出身子，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玩世不恭又带着一丝恶劣的笑容。
“嘿，女神！”声音拔高，清晰得传开，在安静的过道上显得异常刺耳。
他对着赵柚梓响亮地吹了个口哨，目光在她怀中的琵琶和一身行头上扫过，咧开嘴，刻意拉长了调子：“晚上加油啊！弹得不好也没关系，反正……”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迎着周围被惊动而投射过来的目光：“……反正我也听不懂！”
声音不大不小，清晰地钻进每一个旁观者的耳朵里。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赵柚梓身上。夕阳在她无瑕的侧脸上投下冰冷的金边。那一瞬间，抱着琵琶的手指，隔着薄薄丝质刺绣手套握紧了琴身。
然而，她的表情纹丝未动，没有放缓脚步，没有侧目。身体稳稳地抱着乐器，径直从拦路的蓝色跑车旁——从李安那轻佻的视线中——毫不停顿地擦了过去。
她的目光直视前方，澄澈平静如深秋潭水，仿佛身边那庞然大物和里面的人只是一片虚无的空气。
晚风吹动她旗袍的下摆和柔顺的长发。
车窗内，李安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琴楼入口的阴影里，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李安擡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她抽手离去时，指尖划过他掌心留下的触感。
他猛地踩下油门，深蓝色的跑车发出一声低吼，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水晶灯的光冰冷地打在台上。
赵柚梓站在光圈里，白色礼服衬得她像一尊玉雕。琵琶安静地躺在臂弯。
台下衣香鬓影，低声谈笑。
郑楚宁在主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他的秘书林琅坐在公关部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
角落里，李安穿着合身的西服，心跳有点快，不是紧张，是种被无形丝线勒紧的感觉。
铮——
琵琶响了。
她的指尖拨动琴弦，音色清越，技巧无可挑剔。
是《十面埋伏》，但被她处理得异常克制，没有惊天动地的杀伐。
但轮指依旧急促，却像冰珠滚落玉盘；扫弦带着金石之音，却收束得恰到好处，不显狂暴，只透出一股沉甸甸的的冷。
那不像战场上的喊杀，更像是在寂静深夜里，一把寒刃缓缓出鞘，刃口反射着月光，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和锋芒。
台下的谈笑声渐渐低了。
有人放下酒杯，专注地听。
郑楚宁微微前倾，眼神专注，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消失了。
曲子过半，进入一段沉缓的段落。
赵柚梓的手指在弦上揉撚，声音低沉、绵长。她微微垂眼，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刚才那股冷硬的气势似乎消散了一些，流露出一种……被包裹起来的脆弱。只有一瞬。
赵柚梓的演奏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的只是错觉。她凝聚心神，将曲子推向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尾。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在寂静中回荡。
短暂的停顿后，掌声响起。
赵柚梓抱着琵琶，微微鞠躬。
她走下台，步履依旧从容。经过绿植附近时，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阴影里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