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话；黑娃

涂灵媒一把抓住黑娃衣领，苦于没有那个劲把他提起来，只能推搡两下，恶狠狠的说：“你听谁说的这些话？”黑娃被突然变脸的婶婶吓住，结结巴巴的说：“村东头三娃子他妈，还有村西头二胖子的妈，还有……”

“够了，她们该死……”

在黑娃印象中，婶婶就是这么牛逼的人，想谁死，谁就必须得死。他怕婶婶，也怕死，他羡慕村里其他小伙伴，都有父母疼爱，可以读书，长大了能娶老婆，跟老婆睡觉生娃子。

婶婶对逢人就说黑娃可怜，她也可怜，俩人相依为命算了。

然后很多人对婶婶有这样子的想法表示赞同，对她格外尊敬起来。

“去法坛下跪着，没有等我喊你，甭想出来。”

又跪法坛？

黑娃最最怕的就是跪在那尊黑不溜秋奇形怪状的塑像前。

第一次被罚跪的时候，他很小，大概两岁多。跪着跪着居然睡着了，然后耳朵被婶婶揪住，好在叔叔求情，婶婶才没有继续惩罚他。

在之后的几年，也被罚跪。

稍稍懂事的时候，被罚跪在法坛前。

黑娃做了一个梦。

梦见那尊吓人的塑像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化身成为一个巨型怪物，要吃了他。吓得黑娃不要命的跑，却怎么也动不了，眼看那怪物伸出巨型爪子来抓他，他大叫一声才惊醒。

然后发现自己是被罚跪做噩梦了。

心有余悸的黑娃死死盯着那尊在昏黄灯光下的塑像，越看越吓人，越觉得塑像就像活过来，随时随地都要动起来吃他。

那个时候，叔叔身体还好。

黑娃把做的噩梦告诉叔叔。

叔叔说他傻，只要乖乖的听婶婶的话，就不会被罚跪。

黑娃规矩了一段时间，转眼间年满七岁，叔叔身体渐渐的不好起来。他跟婶婶没有孩子，不知道是谁对婶婶说是叔叔的原因，然后她找来各种草药熬汤要叔叔一大碗一大碗的灌进肚子里。

叔叔吃了很多各种各样的草药。每晚上折腾得很晚，但婶婶的肚子还是扁扁的没有动静。

黑娃满十岁的时候，叔叔硬起头皮给他做了一个生日，还特意去镇上买了一个生日蛋糕。

漂亮发出诱人香味的蛋糕，令人垂涎三尺。黑娃美滋滋的看着蛋糕，舍不得吃掉它。

那个时候叔叔身体已经羸弱不堪，壮实的身子变得单薄，哪怕风大点就能把他吹走。那个时候叔叔开始拒绝喝草药熬制的汤水，惹得婶婶很生气。

叔叔有气无力的说：“算了，黑娃是我亲侄儿，我就不用淘神费力的生养了，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可那时候，叔叔已经没有能力出去挣钱，他有想让黑娃去读书识字，可也是有心无力。

当叔叔单独跟黑娃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很小心的把外面听来的话告诉叔叔。

“叔叔，婶婶是狐狸精转世么，好多人说她是克星。”

叔叔蜡黄的脸，苦笑一下说：“别瞎说，你婶婶才不是狐狸精，她贤惠，美丽，说这些话的人都不安好心，都是心生妒忌乱说的。”

黑娃闷头，手里捏了一根秸秆棍子，在拨拉地上爬动的蚂蚁。蚂蚁被堵住在秸秆棍子下，他兴奋的朝蚂蚁吐口水。

口水落下有几只蚂蚁遭殃，被困在粘稠的唾沫里，黑娃就开心大笑。

然后注意到叔叔，这才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说：“叔叔，她们说婶婶是嫁了很多家的人，然后才嫁给你。”

叔叔皱了皱眉头制止道：“小孩子别瞎说，也别尽听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叔叔，我想读书。”黑娃向往课堂生活，想到小伙伴们蹦蹦跳跳背起书包去学校的画面，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叔叔叹息一声道：“能，等叔叔身子骨好些，去挣钱来供你读书。”

黑娃痴痴的看着叔叔。

叔叔瘦骨伶仃的身子，蜡黄有些病态的面庞，以及那瘦长皮包骨头的手臂，青筋凸起被一张皮包裹的手，心里未免有些下沉。叔叔这身子真的能好么，他该不会被婶婶再次克死了吧！

眨眼睛，黑娃十三岁，叔叔大病一场，再也没有从床上爬起来。

婶婶掐算说黑娃的八字硬，跟叔叔相冲，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出世之后，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然后，由她做主，把黑娃送走。

黑娃这一走就是半年。

直到叔叔病重，强烈要求黑娃回来，婶婶才去接了他回来，见到叔叔一面也很不容易。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就被婶婶带回来，分派了很多事给他做。

叔叔在镇医院。黑娃牢记去镇医院的路线，记住叔叔的病房号。

黑娃偶尔饿，就到处偷东西去卖，卖的钱，在小镇上买上几个水果去看叔叔，剩下的钱就去买东西吃。

有掉了东西的人家，知道是黑娃偷的，也不敢去找他婶婶。

一个是忌惮他婶婶通灵，二个也是可怜这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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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娃被罚跪在法坛前。

婶婶哐啷一声关了门。她知道黑娃怕的是什么，所以这么做是故意的。

起初黑娃规规矩矩跪倒在法坛前，老老实实的盯着塑像，看着看着不敢看了，就东张西望，他的视线突然定在塑像下边的身份证件上。

黑娃竖起耳朵听。

外面静悄悄的。

婶婶去睡觉了，黑娃偷看过婶婶睡觉，就躲在窗口下。婶婶睡觉很奇怪，就像被子里藏了一个人，她会无意间发出轻微的喘息，喉咙发出奇怪的意犹未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