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路潇冷静地把人偶抱进包里,拉上拉链,隐去身份回答猎人。
“我们的汽车水箱干了,司机去后边村子里买防冻液,结果再也没回来,我们本想去找他来着,结果却发现村子突然消失了。这座山里既没有手机信号,又分不清东南西北,还走不了回头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猎人首领苦笑着摇头:“如果知道就好了,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困在山里出不去的普通人,不过我们来的时间更久,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为方便说话,首领谨慎地靠近了些,此时路潇注意到他腰间挂着几个拇指粗细、手掌长的竹筒,走路时还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每个竹筒侧面都竖向钉着一排圆滑的竹质锯齿,像是某种装饰。
路潇也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陈瑜圆和宋大师前面:“那你们在这儿生活多久了?”
首领苦笑:“我们之中最老的人已经去世了,从没有人成功离开过这里。”
后方的陈瑜圆和宋大师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发出惨叫:“我们也会老死在这儿吗?我要回家!我不相信!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老公不会真死了吧?哇——”
他们两个人鬼哭狼嚎出了四人份的紧张不安,成功掩饰了路潇和林川的镇定,直到林川回头给了他们一个“你们再说一遍谁是鬼地方”的眼神,才成功让两个人收了声。
首领见多了新来者的崩溃和绝望,此时只叹了口气,然后指着地上的狍子说:“请问能把猎物还给我们吗?那是我们很不容易找到的食物,当然,见者有份,如果你们想留在这儿,我可以分半只给你们,如果你们选择跟我们走,我就给你们找个住的地方。”
路潇倒吸冷气,故作惶恐地摇摇头:“这狍子你们千万不能吃啊!它长寄生虫啦!我们刚才眼看着它嘴里吐出一大团绦虫,掉进草丛里不见了,这些绦虫要是长在人肚子里就坏了,山里可没有打虫药吃!”
首领听到她把蜈蚣叫做绦虫,不禁笑起来:“朋友,那恐怕不是寄生虫,而是我们的伙伴。这座山极其危险,为了在这地方活下去,我们必须掌握一些特殊的自保手段,但你尽管放心,它们被驯化得很好,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首领预警完,从腰间解下两只竹筒,后方队伍里的两人也共解下三只竹筒,然后他们拧开竹质的旋纹盖,把竹筒放在地上,再用旋盖朝一个方向刮动筒身上的锯齿,发出有节奏的呱呱声,刚刚潜伏进草丛里的五只蜈蚣闻声簌簌游动过来,自觉地钻回了竹筒中。
路潇本来想装着害怕的样子喊几声,可实在开不了口,好在身后的陈瑜圆和宋大师体谅她的难处,抢先一步吱哇乱叫起来,充分把气氛渲染到位了。
首领果不其然地笑笑,又说:“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但等太阳落了山,这山里有的是比蜈蚣更可怕东西出没,如果你们不跟我走,肯定活不过一个晚上。”
他跟身边的同伴点了下头,那人立刻用绳子捆住狍子的四蹄,甩到肩上扛走了,其他猎人们也相继离开,而猎人首领在转身之前,特意对路潇几个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同来,之后便果断地走掉了。
等猎人们走开十几米后,林川小声对路潇说:“你能看到他们的命火吗?”
他是在说人的头顶与双肩上的三把火。
路潇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又不瞎。”
“那你没发现火的颜色不对吗?”
路潇没正经学习过术数,往常生活在一群凡人里,更没仔细观察过每个人命火的颜色,此时被林川点醒,才隐约察觉这些猎人的命火和普通人的命火之间,仿佛真差着那么微乎其微的几个色号。
林川见她面色犹疑,知道她没看出这里面的名堂,于是说:“算了算了,等你背完经脉图,米米会再给你补其他的常识的。”
路潇听他提到经脉图,脸色马上难看起来:“咱们都遇上这种情况了,副组不会再惦记着我的功课了吧?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翻篇儿吗?”
“别做梦了,小路潇,你从这离开后要是还背不完经脉图,真会保不住你的手机的。”
林川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就直说了,普通人刚出生的时候,命火最旺,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命火颜色会渐渐衰微,身体好、命格强的人,颜色暗得慢;身体差、命格弱的人,颜色暗得快,可无论快慢,也都只在一个小范围内调节。除非如你一样修行过,命火的旺度才会突破极限,但这需要非常难得的机缘。前面那几个人相貌顶多三十来岁,明明都是很年轻的人,但命火的颜色却异常黯淡,甚至比不过垂死的老人,按道理少说也有三百七八十岁了,如果他们是凡人,怎么能活这么大年纪?如果他们是修行人,那把命火练成这副德行,修得也肯定不是正道。”<
路潇听懂了:“所以垚山的异状和他们有关系吗?”
林川深邃地望向渐行渐远的猎人们:“可能吧,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陈瑜圆带上了他们才洗好的野菜野果,几人隔着一段距离跟随着猎人,路潇还偷偷拉开了背包拉链,伸出两根手指,隔着缝隙和背包里的人偶玩你拍一我拍一,绞尽脑汁引诱它跟自己说话,但人偶意志十分坚定,凭她再怎么诱导都不肯多吐出一个字。
众人跨过最后一道溪流后,眼前展现出一座建在半山腰的村落。
林川小声告诉路潇,这地方就是那东西想把他们传送到的终点,看来山中异状肯定和这里有关。
猎人们站在村口等着路潇他们靠近,然后解释说:“这座村子就是历年出不去的人建起来的,起先大家生活得很难,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新人,带来了更先进的工具和技术,日子才慢慢变好,大家都是挣扎过、绝望过的难兄难弟,所以不必客气,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村民相当热情地把路潇四人送进了一间两室带厅的平房,男女各占一室,又送来了丰盛的食物与被褥,然后就纷纷撤了,完全不怕他们半夜溜走,毕竟这座山进得来出不去,普通人离开村庄,恐怕就只有死在野外这唯一的下场。
林川还想和首领聊上两句,但对方借口天色太晚,劝他们先去休息,他察觉对方神色焦急,仿佛急着去做什么,便没有继续坚持,心里却悄悄记住了这件事。
几个人没动村民送来的餐食,而是吃起了陈瑜圆包里的野菜野果,路潇顺手放出了背包里的人偶,调出了手机里缓存的动画片,让人偶在一边独自娱乐。
饭毕之后,路潇惊喜地发现右室中有一个木制的浴桶,院子里竟然还有装满的水缸和烧水的炉灶。
她在隧道里钻了半天,早就感觉一身油腻腻的不舒服,于是准备洗个澡。
路潇跟林川打了招呼,然后趁人偶聚精会神看电影时,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换下衣服进了浴桶。
可惜她才舒服没一会儿,人偶便发现路潇和自己不在一个房间里了,立刻丢下手机,顺着感觉找到了路潇所在的右室,砰砰叩击起房门来。
坐在外面陈瑜圆好心告诉路潇:“它好像想进去。”
路潇果断拒绝:“冼云泽你别敲了!我不会给你开门的!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了!”
敲击声安静了两秒钟,然后再没响过,不过路潇突然感到了一种来源不明的不愉快。
门外,陈瑜圆犹豫着描述详情:“呀!它靠着门坐下了,这模样看着好可怜啊!要不然你还是让它进去吧!”
但路潇心硬如铁:“不可能的!以后都不可能了!冼云泽我不知道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但你休想再装什么都不懂了!你明明都会说话了!”
人偶听懂了陈瑜圆说的话,知道她是同情自己的,便跑去过拉了拉陈瑜圆的裤脚,然后回手指向路潇的房门,示意她帮自己打开。
陈瑜圆虽然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但近距离接触时依旧怕怕的,她慌乱地摆动双手,低头给人偶解释:“那个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外面根本打不开,你找我也没用啊!”
浴桶里的路潇侧耳听了两分钟,没听到异常的动静,也没看见飞来白光,便觉得人偶可能真的已经放弃了,于是继续泡起了澡,没料到这澡越泡越糟心,甚至有种上刑场前最后一夜的颓丧感。
十几分钟后,她心烦意乱地走出浴桶,换上了包里带来的替换衣服,正坐在床边用换下来的内衣擦头发的时候,突然看见窗帘外有个小影子一跳一跳的,随后一双小手拨开窗帘,探头看着她。竟然是人偶自己跑出门去,顺着窗台下的砖缝爬上了窗台,难以想象它这一路是如何披荆斩棘,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像勇士攀登悬崖一样爬上了高高的窗台。
它作为附身灵,没有吃喝拉撒保暖求生等生物本能,这些本能全都一比一转化为了想要亲近路潇,堪称一秒不见,如隔三秋,刚刚这二十分钟,是它和路潇相识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所以它再次看见路潇的时候,脸上顿时露出了因塌方被埋在地下96个小时的遇险者突然看到救援人员对自己伸手时的表情——如果你没见过人偶有这种表情,绝对无法想象它怎么会那么高兴!
人偶甚至忘记了借助窗帘滑下地面,直接就跳下了窗台,它的身体由树脂制成,极其脆弱,房间的地面又是薄石板,这要是碰上非粉身碎骨不可!
路潇眼疾手快,将刚换下的衬衫扔到了它落足的位置,人偶踩着柔软的布料卸去下坠的力道,滚身爬起来,再次如冲锋陷阵般义无反顾地奔向路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