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路潇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睁开了眼睛,她睡前没有调高空调,吹了一晚的冷风,醒来时身体便不大妙,捂着发痒的鼻子打了个喷嚏。
若在过去,哪怕她暴雪时节跑到冰湖里自由漂流几个来回都完全不成问题,现在这样吹吹冷风就头晕鼻塞的情况,足以证明她当下的虚弱,这应该算作她并不漫长的人生里对人类族群共情能力最强的时候了。
路潇侧头看向旁边的枕头,正好和冼云泽四目相对。
他身上穿着酒店提供的真丝睡袍,皮肤和绸缎白成一色,如同大理石精雕出的塑像,和人间万般喜怒哀乐隔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没有片缕烟火气息。
冼云泽:“早安,你看我进化出复眼了。”
路潇:“恶心心。”
路潇嫌弃地抽出枕头盖住他的脸,跳下床换衣服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冼云泽已经消除了复眼,但他并未恢复人眼,而是在认真钻研如何进化出虾类的眼柄,容貌十分可憎。
路潇见状终于忍无可忍,抓着他的两只手把他按倒在床上,用力对撞了一下他的额头,发出咚的一声。
“丑死了,你这个小妖怪!”
“哼!我可好看了。”
“同样都是仙人,你比宁兮大好几万地球年,为什么不能有他一半成熟呢?”
“你要是喜欢冷血动物,我也可以长出鳞片的。”
“我只喜欢成熟的冷血动物,要么在性格上成熟,要么在厨房里成熟。”
“不行,你只能喜欢我。”<
冼云泽挣开路潇的压制,反搂住她腰,然后抱着她坐起了身体。路潇注目着他惊为天人的面孔,叹了口气,手指绕住他的一缕头发,发丝像流水一样柔顺,比石炭更加漆黑,摸起来凉凉的,仿佛纤细的冰线。
此时门扉被人敲响,不疾不徐的三声,然后就安静下来。
路潇下床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便装男人。
男人索债似的伸手:“还车!”
“这么早上门就是为了要车?你们的车是按小时收费的吗?”路潇转身走回客厅,男人跟在她身后进门,她指了指茶几,“喏,钥匙,不会还找我报销油费吧?”
男人拿走了钥匙:“你订了九点的飞机,还要一小时起飞,我现在不来什么时候来?”
路潇表情茫然:“怎么是九点的飞机?我明明订的是下午一点……”
“你看错了,是下午一点到达。对了,自己的违章记录自己处理干净,不在任务期内我们不负责善后。”
“我怎么不在任务期内?我明明在给紫城阴司事件善后!”
“副组把你从这案子踢出去了。”
“那我怎么说也算工伤吧?”
檀城接洽人沉默片刻,拿出手机,点开宁兮昨天发来的语音,开始循环播放:“活该,活该,活该……”
“哎呀!你这人……你怎么敢这样?你警号多少?信不信我投诉你?”
“说到投诉我们不妨好好聊聊——你一个招呼不打,半夜10点爬到我47层的公寓窗前敲窗户问我借车,你知道吗?我家的狗都吓哭了!它到现在还躲在笼子里不敢出来!”
“打不通你电话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就看了一眼你在不在家而已!”
檀城接洽人想起这件事就气的想哭:“我入职安全局以来就关机过这一次,真的,七年两千五百个日夜,只没电关机过这一次!”
冼云泽来到路潇身边坐下,自然地从她的上衣口袋里找出一根发绳,趁两人絮絮叨叨的时候,默为她梳起了头发,路潇配合着他动作微微侧身,解脱附身状态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还在共用一个灵魂。
原本斗志昂扬的接洽人在目睹这场景后忽然失去了斗志,翻了个白眼催促他们出发。
“时间不早了,收拾行李,我送你们去机场。”
这趟航班需要四个小时抵达巽州,旅程不算很长,乘客也不多,头等舱里更是只有四个人,除了路潇两人之外,就只有一位妈妈和她的女儿,妈妈放下座椅戴着眼罩在睡觉,路潇选择玩手机,冼云泽则被吃着奶酪棒的小女孩慧眼识珠,一下看出了他和自己一样相当于幼儿园大班的受教育水平,两个人惺惺相惜,愉快地攀谈起来。
小女孩送给他一枚幼儿园发的立体塑料贴纸,冼云泽收下贴纸,想了想,突然将粘着贴纸的手指穿透舷窗,把小小的鹦鹉图案贴在了舷窗外侧。小女孩诧异极了,但她的常识还不如成人一样坚固,体会不到这其中的恐怖,只是摸着平整的玻璃发出赞美声。
“哇,哥哥是魔术家!”
路潇趁游戏终局瞥了冼云泽一眼,有点儿看不惯他在小孩子面前洋洋自得的样子,于是放下手机,握了下手腕上的珠串,接着捧起手掌凝聚出了一只蓝色的长尾凤蝶,蝴蝶在三人之间蹁跹盘旋,连触须都惟妙惟肖。
小女孩果然舍弃了冼云泽,转而敬佩起路潇来。
“姐姐会魔法,姐姐是魔法师!”
冼云泽不满路潇抢了他的风头,抱着手臂抿起嘴,埋怨地瞄着路潇,两人眼神交汇,一个不甘一个得意。
冼云泽被她激起胜负欲,突然端起桌面上的水杯朝空中一泼,水花不待落地,便已经散做浓厚的水汽填满了舱室,而后他轻轻摇起手中纸杯,满舱浓云堆雪中便脱胎出千百万只似梦似幻的雾白蜻蜓,大群蜻蜓在舱室内盘桓起舞,争先恐后飞还回了杯底,少顷雾霭归尽,最后一只蜻蜓也悠然点落在水面上,化为了一道清澈的涟漪,片刻后涟漪止息,冼云泽轻轻摇了摇半满的纸杯。
小女孩由衷赞叹:“还是哥哥厉害!哥哥是神仙!”
路潇哑口无言,虽然她的战斗力睥睨神鬼,但搞花活儿这码事可真的不行,既然如此,不如来点直接的……她缓缓摸向竖在身边的刀把,手指一根根扣紧:“姐姐给你表演一个大变活人,让这个哥哥原地消失好不好?”
冼云泽听出来她生气了,便用纸杯点了下女孩的额头,女孩后仰着掉下椅背,被一股力量轻托着躺回了座位上,那只纸杯则滴溜溜滚落进了她的怀里,她因害怕被水溅湿而闭上眼睛,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意料中的阴冷,悄悄睁开眼睛,只看见杯口里只掉出了一枝晶莹剔透的冰玫瑰。
女孩看不见的后排座位上,冼云泽讨好地亲了下的路潇,结果被她揪住头发咬了一下脸颊,印下一圈整齐的牙痕,小女孩打了个滚坐起来,再次看向后排已经各归其位的两个幼稚鬼时,冼云泽正捂着脸哀怨地斜睇路潇。
小女孩伸长小手,把冰玫瑰递给路潇:“姐姐姐姐,我把这个送给你,不让哥哥消失好不好?”
路潇接过冰玫瑰,又握了握小女孩的手:“好吧!那就听你的!”
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空乘走过空荡荡的机舱,忽然看见了那枚贴在窗上的鹦鹉贴纸,伸手去揭,指尖却碰触到了冰凉凉的玻璃,用力摩挲两下,才发现贴纸贴在了舷窗外,她心里想,这大概是哪个检修员检修机身时的顺手贴上去的吧,如此一晃神的功夫,那枚贴纸竟然消失不见了,而机翼上则站立着一只斑斓的鹦鹉,只是不知为何,它看上去与电视里的鹦鹉有着奇妙的差异,空乘见状愣了愣,感觉自己可能眼花了。
鹦鹉振翅飞过机场公路上空,它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却与万物不同,非是阴影,而是一片旖旎的虹光。
机场外,一位站在越野车边的女人恰好被虹光晃了眼,她仰头追踪起光芒来处时,路潇和冼云泽恰好循着车牌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