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不要男儿媳!
大清早,姜然序收到孟惟深的三千元转账,备注“房租”。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
姜然序估计对方脑子里又哪根线路搭错了。他暂时没空替对方检修,只来得及退回转账,因为他正忙着给孟立蓉展示拍立得照片,附带声情并茂的解说:
“这是在教堂拍的结婚证,我们交换了戒指。戒指接受过神父的祝福,按照教义,我们离婚将违背上帝的旨意。”
“这是在天津拍的旅行照,我们坐的游轮刚经过天津之眼。传说坐过这个摩天轮的情侣都会分手,但您别高兴得太早,我特意没买票。”
“这是在我家拍的生活照,我们一起给狗狗装修了新院子……”
“够了,我说够了,我没怀疑过你们关系真假。”孟立蓉用力压着太阳穴,头痛看起来不像演的,手掌恰好遮掩视线,不用看满桌的拍立得照片,“问题在于,你们的关系就是不正当的,你到底有没有基本的道德观?”
就算对方不爱看,姜然序照样悠然调整着每张照片的位置,确保照片的边角对齐,形成一面形状规整的墙。
他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颇为满意,“怎么不正当。我们有搭线媒婆,在教堂举办过婚礼,结婚证也扯了,每一步程序都很齐全。我们就是合法配偶。”
孟立蓉冷笑道:“你们又不能生孩子,没有爱情结晶的婚姻不会长久的。这是过来人的经验,年轻时候的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孩子才是真的。”
姜然序态度很客气:“不好意思,但我很想请教您,您和您前夫倒是生孩子了,怎么婚姻也没长久呢?”
对方果然被他哽住了。
女人恁恁喝下半瓶酒店赠送的矿泉水,目的应该是补充水分,酝酿眼泪。果然,她袖口往眼前一横,哽咽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把孟惟深拉扯大有多不容易,他变成同性恋我有多伤心你知道吗?你根本理解不了单亲母亲的难处,你只管自己玩得爽了。”
又来这套。姜然序早有准备,也随对方呜呜假哭:
“您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爱孟惟深,我为了他可以去死您知道吗?您要拆散我们我也不想活了,您根本不理解什么叫爱情。您只知道儿子当同性恋给你丢脸了,您只管自己的颜面。”
演戏怕遇到演技更高的,占据道德高地也怕遇到站得更高的。孟立蓉干巴巴地抽噎几声,哭不出来了。
她拿纸巾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改换严肃的班主任模样:“小伙子你多大了?要为谁去死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不觉得丢脸么?”
姜然序当然不怕丢脸:“我不管。假如孟惟深跟我离婚,我就吊死在你们老孟家门口。我变成鬼也会缠着他的。”
“神经病吧……”
孟立蓉再度败下阵来。她拽起托特包的肩带,愤而离开酒店大厅。
姜然序笼络满桌的照片,不紧不慢地逐一立起,依照时间顺序存进收纳盒中。他拉紧背包拉链,大步跟上孟立蓉。
都怪网约车来得太慢,孟立蓉没能逃过一劫。对方现在见着他就仿佛见着鬼:“你又要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得确保您玩得开心。今天有什么安排?”
孟立蓉来帝都的最初目的,是受单位派遣,到北京四中交流学习,顺便和考来北京的毕业生小聚一下。至于什么突然宣布出柜的儿子,什么拖家带口回国的前夫,都属于该死的意外因素。
今天孟立蓉就要和自己的得意门生们聚会。网约车还没停稳,她已飞去拽后座的车门。可姜然序哪有那么好摆脱,她刚将车门拽开一条小缝,姜然序就已紧拽住门把手,俯身钻入车后座,对她抱以无辜的笑容。
师生几位的见面地点选在地坛公园。帝都曾经留下太多皇家园林,地坛公园在其中显得尤为朴素,只拥有几行沉默的老树,一截海色的墙,一缕轮椅上的魂魄。
语文教师孟立蓉选择地坛公园,大概就和那缕魂魄有关。
几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早早在公园门口等候。也不知是不是事先商量好了,女孩们打扮风格很统一,浅色的防晒外套,白色的裙子。好像草地里热衷簇拥成群的小小野花,叫不上名字,但热闹极了。
她们远远瞧见跟在孟立蓉身后的陌生面孔,都有几分茫然:“孟老师,这是谁啊?”
孟立蓉脸色铁青:“别管他,咱们玩自己的。”
很显然,对方以为他要借此机会宣示主权,口头自封老孟家三好儿媳。
姜然序心底门清,向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公布恋爱关系,只会让自己沦为情感暴/露/狂。他无意当暴/露/狂,此行有更重要的安排。
他拽着双肩包的背带,向女孩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孟老师的儿子。”
女孩们恍然大悟:“噢噢,你就是孟惟深吧?”名字叫得非常顺口,看来没少听孟立蓉提起。
在孟立蓉震悚的目光中,姜然序从容点头:“对。你们怎么都知道我叫什么了,我妈又到处说我坏话来着?”
“什么坏话,坏话都是炫耀。”女孩笑嘻嘻地,“孟老师说你太叛逆了,教辅材料都要自己挑,不准她插手。又不爱学习,补习班经常旷课,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考上清华了啊。哎高中三年我们都听腻了。”
旁边的女孩插话:“但你一直不找女朋友,孟老师总是念叨。喂,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找女朋友?你女朋友不会是纸片人吧?”
女孩们笑作一团。
孟立蓉早上涂的防晒霜不够厚实,她半边脸颊烧得通红,什么霜都遮不住,“你们别说了,他不是……”
“的确,她就爱骗你们。养孩子哪有我妈说的那么简单,她一定曾为我牺牲过什么。”姜然序说,“其实见到你们我很高兴。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就很好了。我希望她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我身上。”
孟立蓉疾步往树林里冲:“赶快走吧!”
女孩们追过去,背包上的石头挂饰撞得叮当作响。
她们有很多话可聊。聊高中一起出版的散文集,聊大学地狱般的期末周。聊总是抽不到心仪卡面的恋爱游戏,聊正在追连载的运动番。聊曾在地坛彷徨的残疾作家,聊找残疾人当守门员的作家朋友们。
姜然序跟在她们身后,也零零碎碎听到一些片段。
孟立蓉所在的中学有个文学社,孟立蓉常年兼任社团的指导老师,这些学生曾经都是文学社的骨干成员。
说着说着,孟立蓉又聊到孟惟深,她抱怨孟惟深满脑子算数公式,毫无文字天赋,母子俩压根找不着共同话题。
她这几天挤地铁四号线,挤掉了一只皮鞋。她觉得北京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在大城市生活可能也很辛苦。
她有时候也希望孟惟深别那么优秀,读完师范大学回她的高中工作也很好。她一个人总懒得开火做饭,多双筷子能多好多种菜式选择。
一行人穿过苍郁的树林,抵达地坛里的海——实际是一面灰白色的墙体,在足够充足的日光下,墙体会呈现海一样的湛蓝色,石砖的纹路也化形为水波。
女孩们坐上墙体前的长椅,请姜然序帮忙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