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自此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静默无言,直到再走一刻钟,耳边传来摊贩的吆喝声――
“猜字谜,送礼品喽――参与就有奖有花灯簪子折扇等等――划算的很呀――”
汴清予脚步一顿,似是起了兴致,瞥一眼孟扶渊,“我去看看。”
孟扶渊:“好。”
放眼望去,只见这摊铺前的人群是围上里三层又外三层,汴清予先是不急不忙地站在最外层,悠哉游哉看别人解谜,耐心等最待里层的人皆散去,才从容上前,问吆喝的商贩,“怎么玩?”
商贩笑道:“哎,公子,您得先交十文钱的参与费。”
汴清予扭头去看孟扶渊,四目相对,都懂对方心底的意思,两双眼睛里写明几个大字――“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美事”。
“好。”汴清予当即将手里两盏花灯交给身旁的孟扶渊,掏出布钱袋,将里面的铜钱碎银倒在掌心,数十文钱出来,交给摊贩,“然后呢?”
摊贩从一旁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无盖木匣,里面有六个格子,每个木格里全是叠成方块状的缃黄色草纸,“这字谜呢,有单字的,也有双字的,公子需要按照木格上的天干的顺序,依次再每个格中抽取字谜,先从‘甲’格开始,答对了就再抽‘乙’格,直到答错为止,对的越多奖也就越贵重,公子快快试试!”
汴清予颔首表示明白,随手拈起一张,打开,然后合起来,交给商贩,说道:“是‘霜’。”
这边商贩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那边汴清予已经去抽第二张签。
见汴清予抽签也干脆利落,解谜更是轻车熟路,商贩也知晓自己热情招揽来一位文字高手,一时间心里犯堵,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眼下只能眼巴巴盼对方卡在下一题上。
不过须臾功夫,汴清予已经做到第五道题,这次的字谜倒是让他罕见地多思索片刻。
孟扶渊见状,好奇地伸头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孔雀东南飞。”
一份字谜只能答一次,错了就此止步,想要大奖还需重头再来,汴清予似是有所纠结,最后他用略带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孙?”
商贩闻言脸上的笑快要垮下来,在一旁赔笑道:“公子真是聪慧过人。”嘴上在夸,心底却寄希望于己格的最后一道字谜,暗中祈祷,这回可一定要把眼前这位公子给难倒。
在商贩灼灼目光注视下,汴清予又拈起一个草纸块,修长白皙的十指飞动,最后一道字谜便清晰地展现眼前――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汴清予抬眸,“两个字?”
“对。”
他垂眸,按照残留的折痕,认真细致地将草纸恢复成初始的模样,纤长的乌睫颤了颤,才说道:“是……相思。”
停顿刹那,汴清予问道:“我都猜对了,奖品为何?”
商贩痛心不已,面上堆笑,不情不愿地又拿出一木匣,这木匣可比方才盛草纸的匣子要精致许多,商贩颤抖地伸出双手打开,他口中神神秘秘的大奖终于褪去遮面,展现在两人眼前――
是一支碧玉簪。
玉簪是和田玉的质地,样式雅致,做工上乘,簪尾原本为一股,距离簪头四分之一处,一股分为二,交织出三个旋,乍看宛如两条紧密交缠的嫩绿柳枝,最上端,镶嵌一颗绛红色圆珠。
商贩笑得勉强,“公子看着交缠的形状,可像连理枝?公子再看这颗绛红色圆珠,可像红豆?这支玉簪正巧应了公子抽到的最后一个字谜,还请公子收好,在下恭喜公子不虚此行,满载而归。”
汴清予伸手接过,浅笑离去。
周围是人声鼎沸,眼前是灯火流连,汴清予眺望喧嚣的闹市,醺黄的焰光皆不入眼,却见皂黑锦缎上金丝绣的螭龙和束起一头乌发用的雕刻繁复的银冠,汴清予垂眸看向手中的木匣,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太素了,他应该不喜欢。”
忽然间,有一人逆流前行,将汴清予前路的人群冲到脚步踉跄,汴清予一个失神不留意,那人竟然手腕翻转宛如灵蛇,顺手将汴清予手中还没捂热的木匣给捎走了。
刚刚那个手法――?!
汴清予神色一凝,头也不回地对孟扶渊说道:“你在原地等我。”然后施展轻功,步步紧随。
捎木匣的人脸上带恶鬼面具,汴清予见之眼熟,应该是方才集市上买的,他轻功甚佳,和自己不相上下。
是以汴清予追了许久。
周围的光景迅速变换,恍惚间,从方才络绎不绝的人群,鱼龙飞舞的明火,热闹的敲锣打鼓吆喝声,到如今人烟稀少,灯火零星。阴风阵阵惊起古井面上涟漪圈圈,枯枝败柳摇曳仿佛催人命的鬼魂,四处游荡,扭曲的树影宛如吃人肉的邪祟,伺机而行,唯有夜色如旧。
半晌之后,带恶鬼面具的人步伐渐缓,汴清予乘胜追击,最终,两人只有九尺之隔。
汴清予沉声问道:“你特意把我引到这里来,想要做甚?”
那人闻言停下脚步,未发一语,电光火石间他转过身,拔剑向汴清予的脖颈处刺去,锋芒凌厉,杀机暗藏。
汴清予右脚前脚掌退半步,一个旋身堪堪躲开这一击,同时抽出佩剑,毫不留情刺向对方胸膛。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顷刻间剑身叮叮当当撞上几十次,两人来来回回走了几十招,那人忽然间不恋战,反倒后退数十步,才缓缓落定,“果然是你。”
他一字一句,叫出一个似乎陌生至极,却又熟悉到早已烙入对方骨肉的名字――
“白雩。”
汴清予猛然间瞳孔微缩。
但在浓浓夜色的掩饰下,无人能够惊觉,随后汴清予一言不发,按兵不动,仿佛料定对方会有下文,而他的猜想也果然没错,只听得戴恶鬼面具的人得意洋洋地说――
“你的人皮面具还是差点意思,我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功夫也是尊上手把手教你的,哪怕刻意想改掉那些打斗时的习惯,只要我稍加试探,你还是原型毕露。”
汴清予冷声道:“你想怎样?”
“我不怎么样。”带恶鬼面具的人摇头晃脑,更让人无故生怖,“是尊上派我来的,所以――你和我回去吗?”
话音刚落的刹那,汴清予只觉得一股无名的寒气从足底而上,蔓延至四肢百骸,血脉似乎瞬时被冻住,滞塞不前,身躯仿佛被浸在千年寒冰里,他咬牙沉声道:“不可能。”
“哈哈,你果然不愿,尊上也和我这么说。”恶鬼面具的人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是愿意跟我回去,自然是皆大欢喜,你若是不愿意,我这有一封信,是尊上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从衣襟中抽出一封信,夹在食指与中指的指缝之前,随手一扬。
汴清予抬手接过,那封信还未拆封,一股强烈的威压已经通过掌心传达至心脏,汴清予只觉胸口宛如蒙受千斤巨石的压迫,临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