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微雨过,小荷翻被台风困住的人……
第31章微雨过,小荷翻被台风困住的人……
吴裳举着伞站在公交站,外面的雨势渐大。
这场台风酝酿了一个星期,终于如期来了。吴裳不喜欢台风天气,每次台风过境,千溪村都会千疮百孔狼藉不堪。
这一天她不该出门的,但因为林在堂中午吃完饭离开的时候,忘了一个重要文件在家里,她想着给送到工厂去。
千溪人对台风不太尊敬,因为这个地方,台风太常见了。整个夏天几乎就是雨季,急雨急风,下了就走。也有阴雨绵绵的时候,整个人就会被泡得发霉。吴裳出门前叶曼文让她穿上雨披,她说我不穿,雨衣好闷的。吴裳很讨厌那种感觉,整个人像被裹上一层保鲜膜,根本无法呼吸。她倒是喜欢淋淋雨,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公交车久久不来,她站在那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想起几年前,她带着林在堂在周围转悠,是去过工厂所在的村子的。那个村叫临海村。多奇怪,千溪村就在海边,但它叫千溪。临海村不临海,却叫临海村。临海村的村民们因为占地富了起来,有的人去海洲买了房,找了工作,过起安稳富足的小日子;有的人在邻村住下,在新建的工厂里找了工作。也有人,钱刚到了几天,就又变成穷光蛋。
那也是一幅人间百相图。
肖奶奶那时去看过热闹,回来跟他们说:那些日子,银行的、房地产的各路人马都等在那里,谁家到账了,就推销人家去存款、买房,这其中混迹着一些不正规理财的,还有带赌的。有些人乍富,想着小玩几把,玩着玩着,钱没了。
赚钱难,守财也很难。像林在堂这样接手一个日渐落魄的家族企业,想翻身,更难。
雨很大,吴裳上了公交,说她到临海下。司机就回头对她说:“临海工作啊?”
吴裳点点头。
“那你要小心点,这几天临海村很乱的。说是工厂丢了东西还是怎样。”司机叮嘱吴裳:“还有两个赌疯了的坐在村口那个牌楼下,你要记得躲。”
吴裳又点头。
大雨拍打着车窗,吴裳头靠在上面,人昏昏沉沉的,开始犯困。下车的时候地面湿滑,她一不小心摔了个屁墩,裤子就湿透了,整个人狼狈滑稽。牌楼下坐着的疯子打着一把露雨的破伞指着她笑,吴裳也不敢与他们说话,擡腿就跑。
她跑,疯子在后面追,这场面恐怖又可笑。
风很大,她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到门卫那里敲了半天窗才有一个老人拉开玻璃窗,告诉她星光灯饰的工厂怎么走。吴裳又坐上摆渡车,终于到了工厂。她上摆渡车的时候,疯子在抠屁股。已经没有个人样儿了。林在堂破产了不会也变成抠屁股的疯子吧?吴裳设想了那画面,赶紧摇摇头:不堪入目。
这是她第一次来改建后的临海村。
她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临海村是什么样子了,现在的临海村,真的盖起了一排排的厂房。刚刚在摆渡车上,她看到重机械、货柜等等很多东西,但因为雨太大,她都没能看仔细。心里却隐约觉得很壮观,同时也对林在堂的工作有了一点点的认知。
这一天因为台风,林在堂早早让工人下班了。工厂里只有他和几个主管,在看新机器的模具。里面叮叮当当地响着,好在很干净。这应该就是林在堂憧憬的现代化工厂的样子了。他为此几乎倾家荡产。
“林在堂。”吴裳叫他。
林在堂听到响动回过头,看到了被雨水打透了的吴裳。她可真狼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应该是裹了很多层塑料袋的文件袋。
“你怎么来了?”林在堂匆匆向她走,这时还不忘跟主管们介绍:“这是我太太吴裳。”
太太。
太太这个词好陌生,也令吴裳紧张。但还不等她反应,林在堂已经到了她面前,责备地问:“台风天你出门干什么?”
吴裳举起那个文件袋:“还不是这个!外婆说你落下了,怕耽误你工作。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
那个文件袋真的被她们保护的很好,林在堂看看文件袋,再看看吴裳,心头一热。
“对不起,台风天信号不好。说是那边的信号塔故障了。”林在堂接过文件袋,看到吴裳在瑟瑟发抖,就交代给主管们再看一下模具尺寸,拉着吴裳去了他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实在不能称之为办公室。
里面堆着很多文件和样品,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角落里放着一张行军床,上面叠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林在堂的工作环境可不像他的外貌那样体面。
林在堂从铁柜里找出一件衬衫一条裤子都给吴裳,让她换上。
“这不好吧?”吴裳说:“这都是你的衣服。”她一边说一边往身上比,管它好不好,先换上再说。
林在堂也不说话,走到办公室外面,关上门。
里面有换衣服的响动,他有些不自在,就又向远处走了两步。直到此刻他的心方平静下来。刚刚看到吴裳的一瞬间,震惊和温暖同时涌向了他。叶曼文和吴裳如此看重、尊重他的工作,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吴裳和她的家人,真的是很好的人。
“我换完了。”吴裳在里面说:“你可以进来啦。”
林在堂很滑稽,进去前还煞有介事敲了敲门,好像怕里面不方便似的。吴裳还配合他:“请进!”
林在堂这才推门进去。
他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姑娘把湿头发在头顶扎起来,有一些碎发垂下来;穿着宽大的衬衫,西裤提到了腰,把衬衫下摆塞进西裤里,系上一根绳子。西裤的裤腿因为太长,所以她挽了起来,像要下海打鱼。
她转了一圈给林在堂看,问他:“怎么样?有没有都市精英的派头?”
“不知怎么,挺好的西装到你身上,穿出了麻袋的感觉…”林在堂逗她,把刚烧好的开水递给她:“喝点水,别着凉了。”
吴裳接过开水,微鼓着腮帮子吹气,热气飘上来,熏湿了她的鼻尖。擦着杯沿儿喝一口,再一口,身体渐渐暖起来。
林在堂就这么看着她。她那么自在,根本当他不存在。她自在,他也自在,就坐到折叠床上看文件。他坐下去,折叠床发出暧昧的响动,她停止了喝水,他停止了坐实的动作,整个人像在蹲马步,问吴裳:“你看什么?”
“我看你裤子是不是裂开了。嘻嘻。”吴裳回他一句,又去喝水。
再“吱呀”一声,林在堂彻底坐下了。
吴裳送来的文件其实并不紧急,不然林在堂也不会忘了。她送来的是秋季广交会的资料,星光灯饰这一年想在广交会亮相一些新品灯饰,这也是林在堂最近在紧锣密鼓忙着的。
每年春秋两季的广交会,是多少民营企业的救命稻草。林在堂自2000年第一次随爷爷林显祖去,就一年都没有落下过。哪怕他在国外,也会赶回来。林显祖说:广交会是国内企业跟世界交流的一个重要通道,看看自己的,再看看外国人的,就知道差距在哪。
“资料是不是很重要?没送晚吧?外婆生怕耽误了。”吴裳学叶曼文的语气说话:“别是重要合同,今天签不了就糟糕了。”
林在堂闻言笑了,说:“很重要,特别重要。你和外婆真是帮了我大忙。”
“外婆在家里给你编了一个文件筐,可以上锁的那种。你在千溪住的时候文件就放在那里面,每天走的时候看一眼。”
林在堂眼睛一热,说:“别让外婆费心了。回头星光灯饰破产了,她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