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言尽此,空余恨了断
第70章言尽此,空余恨了断
“为什么不算?那是我自己的房子,我想卖掉就卖掉,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像你婚前的一笔笔进账,我也从不过问一样!”海面上空炸起一道闪电,吓得吴裳缩了下脖子话停了一秒,也就这一秒,她像被注入了什么奇怪的能量似的,一瞬间决定偏要把脸皮撕破。
她静静地看着林在堂幽深的眼睛,撇了下嘴说:“是,我就卖房救他了,怎么了?我不能救他吗?这跟你有关系吗?”
林在堂也平静下来,他抱着肩膀,像他一惯的姿态一样,略带失望地问吴裳:“你一次也没后悔过当初的这个决定是吗?”
“我为什么要后悔?”
“所以你一次都没后悔过是吗?哪怕因为这件事以后,我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我们的感情出现裂痕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吴裳说:“我们既然要核算资产,就核算好了,不要谈感情。感情算个屁啊林在堂?我们之间也没有感情啊,对么?”
林在堂冷笑一声:“是啊,算个屁啊,吴裳。”他像一块没有表情的但会说话的木头,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说:“既然要谈判,就一条条谈,我提出我想核对的资产情况,你提出你想核对的资产情况,这很公平。吴裳你不要表现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是受害者一样,也不要装成弱者。差不多得了。如果你想离婚,就一条条看。我也接受你对我资产的盘点,也接受律师介入清算,ok吗?”
“ok。”吴裳又重新拿起那张纸,目光仍旧放在第一行:“你关心你那笔钱的去向,银行交易记录可查。”
“不弄虚作假吗?”
“弄虚作假你可以告我。”
“告你啊…”林在堂见吴裳擡起头看他,就将视线投到被雨水淋着的海面上,他不愿意看她了,他就是这样,不愿意看一个让他不值得的人:“看到什么程度吧。”
那几页纸陈列着这些年他们之间大额金钱流水的事实,第一页的每一项都让吴裳难受。她记得2012年的最后一天,于她而言是很好的一天。但好景从不肯留,2013年的第一天,阮春桂就剥夺了她的好日子。
他们都没猜错,那笔钱让阮春桂绷紧的神经断了,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儿子。她约阮香玉吃了顿饭,回来以后,阮香玉躺在床上病了一场。无论吴裳怎么问,她们都不说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直到阮香玉离世,她都守口如瓶,关于那一天的一切,吴裳可能此生都不会知道了。
吴裳要林在堂去问,林在堂回了家,发生了什么吴裳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回来后林在堂对她说:“你做你的理财,香玉妈妈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吴裳想去找阮春桂说清楚,林在堂却拦住她,请她不要在这件事上再纠缠。吴裳刚刚对林在堂建立起来的喜爱和信任,又崩塌了。那笔钱是林在堂自己要转给她的,最后受伤害的却是自己的姆妈。
吴裳从此知道,林家的每一笔钱,都不好拿。
吴裳痛恨自己那时年轻、贫穷,痛恨当时的自己没有别的更好的路可以走。她的欲望与她的境遇无法共处,她必须打破境遇去满足自己对金钱的欲望。她想及时止损,然而,新的事件到来了,她又被困住了。
生活就是这样环环相扣,日子一天一天过,无论哪一天都跳不过、删不掉。
她翻到了第二页,看到上面写着她从星光灯饰离职时候拿的50万赔偿去向。吴裳的心,就像被一根细长的针狠狠刺进去。进肉的一瞬间很疼、很疼,但转眼间她就麻木了,感受不到疼了。
她皱着眉头问:“这笔钱,你需要了解吗?”
“需要,婚内财产。”林在堂说。
“林在堂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离开星光灯饰吗?“吴裳问:“还记得吗?如果你还有一点善良和良知,你应该记得我为什么要离开星光灯饰。”
林在堂将眼镜拿下来擦干净,又重新戴上。天已经大亮了,他看吴裳十分真切。吴裳的脸上有伤心、不甘、不可置信。
她离开星光灯饰那天,是林在堂送她走出的大楼。在她身后,有很多人窃窃私语。吴裳故作镇静,但她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因为他们不知道真相,不知道在商业竞争中,总有人要成为垫脚石或是祭品,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但她内心的自尊却是坍塌了的。
当她走出星光大厦再回头看,那些她为之夜以继日拼搏的梦想,好像也轰然倒塌了。那天她没再跟林在堂说任何一句话,那以后的一个月她也没跟林在堂说任何一句话。
“想起来了吗?”吴裳又问他。
“从没忘记。”林在堂答。
“这笔钱你也要清算吗?”吴裳问。
“需要。”
林在堂当然记得,他在他能力范围内给了她最好的条件:赔偿金、期权、大笔的分红。这些都是吴裳要的。她从来都只看重这些。
吴裳压抑住了自己的叹息。
她转头看了片刻的雨。
她记得从前的下雨天,倘若雨不大,她是很喜欢淋雨的。海边的雨淅淅沥沥,海面上被打出很多细小的鱼鳞一样的波纹。雨落在她头上,很温柔。后来她渐渐不喜欢下雨天,因为海洲的雨天太多,导致她难过的时候总是撞到雨天。雨天就显得那样不吉利。
她从前就知道林在堂薄情。
是的,她知道。
她知道林在堂因为从小缺乏家庭的关爱,所以对家格外渴望。他在尽心尽力扮演一个丈夫、亲人的角色,把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爱好、关于生活的打算都献给这个“家”,这看起来无懈可击,但糟糕的是,它能轻易被其他东西取代。在林在堂心中,“家”是可以用来牺牲的。
她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牺牲和成全之中,完完全全看清他的。他太过薄情了。像她一样。
在看雨的短暂时间里,她想起很多事。他们之间每一次选择,都绝对地忠于自我。所以从本质上来讲,她跟林在堂是同一种人。
那么在她看到清单上的那几笔钱的时候,为什么还会那么难过呢?她早已看透了他们关系的本质、看透了他呀!后来吴裳一瞬间明白了,她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她觉得在过去这些年的纠缠之中,林在堂会对她有一些情谊,毕竟是她陪他走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熬过一次次动荡。然而他没有。商人没有情谊,只有利益。
“继续吗?”林在堂看了眼手表,他如今不戴假表了,真表也不戴,他戴上一块运动手表,随时监控心率,假装自己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虽然他觉得这生活已然没什么意思,日复一日,乏善可陈。
“我待会儿还有重要的会议。”林在堂说:“我们最好快点。”
吴裳将视线收回来,随手向后翻了几页,最终停留在这几页文件的最后一行:
“以上所有资产,我本人(林在堂)只需知情权,并不要求进行分配,本人同意离婚后以上所有固定资产、现金、投资理财等形式资产全部归属吴裳女士。”
“什么意思?”吴裳问他。
林在堂忍不住地摇摇头,嘲讽似地笑了声。
他也转头看着外面的雨,但他没想起任何事。林在堂是擅长向前看的人,他心知此刻在他的心中,吴裳已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他没有刻意去回忆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放空了片刻,接着想起今天的确是还有很多事,他不想在这无用的谈判上再浪费任何时间了。
他目睹了吴裳对每一笔钱的锱铢必较、心有不甘,目睹了她对这张列表的震惊,他觉得这足够了,他不需要吴裳给他任何答案,他早就对答案心知肚明了。
“震惊吗?”林在堂问:“这时候你不该笑出来吗?得偿所愿了,只清算我,不清算你。”
吴裳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