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肉身重塑
第四十六章肉身重塑
后脑勺着地，摔出“砰”一声闷响，也没震醒沈东，倒吓坏了几个路人，纷纷掏出手机试探着打量地上那滩肉。一个善心妇人领着五大三粗的儿子拢过来，念叨“哎哟咋回事，小伙子听得见吗”，抻手想来拉他。
“怎么又犯病了？”
爽朗男声乍亮，毛刺头、宽肩窄腰的青年滑进人群，他上身穿灰绿色连帽运动卫衣，下搭深灰色保暖卫裤，额头扎了条同色运动头带，一面将手机塞进裤兜，一面向众人招呼。
“对不住，他是我朋友，打小就有这毛病，麻烦大伙让让，保持空气流通。”
如果沈东醒着，他会知道说话的是谁——桐柏山老板，巫文凯。
可他晕得很彻底，只能任由对方单膝跪地，两手越过腋下，从后将他架起来。
妇人忙道：“我看磕着头了，不然送医院吧？”
“没事，从小到大晕了不知道多少回，医院检查健康无恙。”说着，巫文凯冲两人咧咧嘴，“劳您帮忙拦个车，再搭把手，我带他回家。”
妇人搡儿子一把，那汉子便杀到路边劫下辆计程车，同巫文凯一起送沈东进后座。巫文凯道过谢，提起工具箱窝进副驾，报地名：桐柏山酒吧。
约莫二十分钟后，堪称水神的妖兽扛着人类跨进暂停营业的场子，弯腰将后者撂长沙发里，卸了工具箱一屁股坐上酒桌，提瓶啤酒单手开盖咽下大半，拿手背抹过嘴角。沈东沉沉睡着，一番折腾下来眉头都没皱一下，退了些许血色的脸一派宁静，丝毫不像身体有异。
但巫文凯知道，他体内的东西正在沸腾。
静坐几分钟，巫文凯放下空酒瓶，十指交叉掰串脆响，猛起一拳砸向沈东胸膛。
没有拳头见肉的触感，好似撞入一团棉絮，紧接着，一簇白光怦然亮起，迅速翻涌成炫目光华，将只点着氛围灯的酒吧照成无垠雪原！
光浪蓄满高温，很快烧得拳峰皮开肉绽，刺鼻焦臭蔓入空气，巫文凯却不避不退，摊开另一手反掩双目，拳头用力往下按。沈东仍然没有反应，全然不知正被开膛破肚，奇怪的是没有丝毫血水飞溅，皮囊仿佛化作一汪粘稠白浆，震荡着吞噬靠近的所有物体。
终于，巫文凯似乎摸到什么，他一脚蹬开身后碍事的桌子，拉起弓步绷腰借力，怒喝一声抽出陷在人类胸腔里的拳头。
光浪急速膨胀，隐约见他腕上挂着只手，随后是一截胳膊，不过眨眼，一具人形便撞破白光，重重跌进巫文凯怀里。他忙不叠搀住对方，待光华退去，才看清近在咫尺的脸。
徐妄面色煞白如纸，汗水不单濡湿黑发，也将牙白的居家服尽数浸透，他浑身发抖，狼狈喘息，纵使两腿支在地上，却明显使不上劲，身子一个劲往下滑，仅掐着巫文凯胳膊的手指尚能调控。
巫文凯仓皇扶他坐下，皱眉问：“怎么样？”
白布般掖在沙发里的神明勉强摇了摇头，紊乱气息让他压根没法回话。巫文凯只得去抓徐妄两手，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打了个冷颤，他想替对方搓热皮肉，手心却蓦地空了，再看徐妄，方才还全乎的四肢莫名崩散，盈盈光点转瞬扬满大厅！
巫文凯太阳xue狂跳，手忙脚乱去抓光点，好在不过片刻，散落的神识再次聚合，被徐妄牢牢锁在体内。
皮囊重塑，本该没这么痛苦。
对神灵鬼怪而言，即便死过一回，只要记载尚在，只要人类不断提及，牠们就能复生。
但徐妄的情况不同。
自裁前，他紧急给巫文凯去了条信息，告诉对方不论出什么事，找机会离开山中居，同时密切关注沈东，一旦沈东晕厥，想办法触碰他体内的时核。
自杀，是不得已而为之。
徐妄从未打算赴死，他本想在更恰当的时候二次催化时核的力量，带动时序开启回溯，谁知沈东会意外陷入时间乱流。为了救沈东，他被迫将作为“钥匙”的元神碎片与时核融合，紧急织就二重身，引导沈东抵达正确的时间线。
神力外泄，诸神必然察觉结界开裂，为了避免被擒住关押，他只得自杀摧毁肉身，再以沈东体内仅存的微弱神力为助力，以时核为基点，重塑人形。这种脱离信仰的“复活”，相当于自发将元神绞碎再拼接，不仅肉身得承担巨大的痛苦，神识也要受百般折磨，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
所幸一切按计划进行，巫文凯通过时核进入时间流，让他飘荡多日的意识抓到了锚点。
可是太痛了啊……比当年被封印更痛。
徐妄想安抚急成热锅蚂蚁的巫文凯，奈何一开口，仍处于乱序的五脏便扯断血管经络，齐齐涌过喉咙。他上身一挺，险些将血肉呕出来，忙咬牙闭上嘴，仰靠沙发背寻求支撑，拼命咽下已然成泥的器官，再调动神识强行归位。
视野一片模糊，五颜六色的光斑群鱼般游走、啸叫，徐妄什么也看不清，只觉攥紧的十指被谁撬开，拉起数根粘稠血线。
是kevin吗？他想。对方往他手心塞了块裹着硬物的布料……不，塞了截胳膊，让他肆无忌惮抓挠，直至甲缝与布料都变得湿热。
巫文凯一声不吭，任凭徐妄深陷混沌，挣扎间几乎捏碎他手臂。他不像闻人能加速血肉生长，尽快帮徐妄度过这一劫，也没有抹除时间顺带抹除伤势的能力，除了勉强替对方分担些许痛楚外，他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徐妄终于平静下来，反复崩散又聚拢的肉身逐渐回归正常。巫文凯挣出痛得麻木的胳膊，试图扶徐妄躺下，后者却摇了摇头，费劲攀握他手腕。
“我伤着你了？”
“你他妈关心你自己吧，”巫文凯气不打一处来，“值得吗？”
徐妄似乎还不太能思考，疲累两眼茫然望过来，给巫文凯看自闭了，觉得自个儿像在欺负三岁小孩。
“先躺下，”他只好哄，“你得睡会儿。”
“睡什么？”
昏暗酒吧深处传来声问话，套着鳄鱼睡衣的影子踱将出来，顺腿踢翻个垃圾篓，烦躁道：“还要老子等多久？”
巫文凯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腾起身抢话：“你说还要等多久？让你看好沈东，你他妈把脑子打包快递到南极了？要不是你缺位，沈东怎么会掉进时间乱流，徐妄又怎么会绕这么大个圈重塑肉身！”
鬼车不惯他：“封了老子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出来，跑腿放时序就不错了，凭什么还要给一个人类当奶妈？有本事你跟着他啊，成天捣鼓这个烂酒吧，真把自个儿当人了？”
“我要不是不能暴露，得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轮得到你看沈东？！”
“砰！”
鬼车一脚踹飞张单人沙发，双目过血，霎时腥风大作，呼啸着卷起抹额尾端九颗头骨，撞出令人牙酸的动静。
“猴崽子想打是吧，老子奉陪。”
但听金属铿锵之声，巫文凯右腕一拧，小臂粗细的铁索凭空显现，浓雾缭绕间如活物般蠢蠢欲动。
“嘴巴放干净点，扁毛畜生。”
听了这话，鬼车不怒反笑，杀意拔地而起，震得满室桌椅乱晃。氛围灯接连爆炸，本就晦暗的环境越发昏沉阴森，血腥与潮气交杂成笼，兜头将两大凶兽罩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