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神的末日
第十九章神的末日
沈东茫然无措,老人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一扬手,电梯随之敞开。她迈出轿厢,头也不回地走了。
“……”
山中居怪事还少吗?沈东合上张了半天的嘴,按下关门键,并宽慰自己: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他没料到,今天是“尤其多”。
当晚,沈东又梦见了夷则。
不再是那副末日般的图景,此时众星拱月,光华没土,一切都祥和而宁静,只远天不时掠过片片飞灰,昭示着某种灾难正席卷寰宇。存在于过去的女人兀立着,眼前是葱茏密林,她手握短刀,机械而神经质地摩擦刀身,望着林中暗影一言不发。
沈东想上前攀谈,奈何肢体不受控制,他想喊,喉咙也被什么攫住,压根出不了声。
在这怪诞的静谧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眨眼,沈东看见夷则将刀收回袖管,向旷野转身。她视线所投之处,一道影子缓缓而来。
那是个高挑挺拔的青年,一身落花流水暗纹白罗道袍,未加装饰,衬上苍白的脸色,愈显单薄憔悴。
是徐妄。
他似乎很累,可一见夷则,仍加快了脚步。
不……沈东喉口发紧。别过来,离她远点!
没来由的,巨大的恐慌将他吞没。沈东难以呼吸,拼尽全力想去阻拦徐妄,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这对昔日的恋人拥抱在一起。
夷则伸出手,描摹徐妄眉眼间的疲态,轻声问:“累吗?”
徐妄摇了摇头,反问她:“感觉如何?”
夷则沉默片刻,以拇指揩过徐妄下唇,叹息道:“胜过往昔。”
血液被惊惧引燃,急速泵入心房,沈东疯了般挣扎,撕心裂肺地吼叫:离开她!徐妄!离开这儿!
没人听见源自百年后的呐喊,徐妄似乎笑了,任由夷则攀上自己后颈,乖顺低头。夷则便环住他腰背,从容吻了上去。
唇齿厮磨,情迷意乱,一场恋人间再寻常不过的接触,如同惊雷劈裂沈东颅腔。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他看见夷则擡起手,抖出短刀,狠狠捅进徐妄背心!
剧痛让徐妄变了脸色,他脱离深吻,仓促扣住夷则肩膀,却没伤她。直到夷则拔刀,血浆扬上半空,他才顺势挣开她的怀抱,趔趄向后退去。
兵器“当啷”坠地,夷则背起被染红的手,颤栗着攥紧。
“别动,”她开口,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钦原的毒会侵蚀元神。”
《山海经·西山经》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hē)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沈东头晕目眩,窒息感从咽喉下滑到肺腑,无所顾忌地揉捏胃袋。
他想起上一场梦中,她一直在用毒液涂抹刀锋,想起自己当时就试图拦下她,但真正让他止不住发抖的,是他想通了徐妄收藏焉酸的原因。
徐妄垂着头,星月的光辉抹不去脸上阴霾,他没听夷则的劝告,翻掌祭起白光,似乎打算强行消除伤势。下一秒,山河轰鸣,地表鼓出一双硕大无朋的泥掌,一把擒住徐妄双腕,竟用力碾烂皮肉、嚼碎骨头!
沈东听见了徐妄的闷哼,绝望满溢。
夷则怒吼:“术器!他是你外孙!”
阔面方脸、剑眉入鬓的男人踱出密林,整理着左腕一束麦穗编织的手环,反唇相讥:“他还是你情郎呢。”
夷则噎住了,连呼吸一并滞涩。徐妄仍在挣扎,血水很快染红泥掌,术器冷哼着拂袖,泥土沙石霎时聚做人高的大手,重重拍向徐妄后背。
骨骼碎裂的动静闯进沈东耳窝,他惊恐地看着徐妄呛出口黑血,再无余力反抗,狼狈跪倒在地。
直到这一刻,徐妄也没说话,没有质问或责备,没有讨饶或谩骂,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夷则,一贯瞧不清情绪的眸子好似冻结的潭水,失却最后一点生机。
术器擡起头,天穹不知何时被云被填满,却散射出五光十色的晕,层层压往地面。
“三皇五帝到了。”
不……沈东头皮发麻,憋了许久的肺正在爆炸。不要这样……
“不要!”
他从梦中惊醒,来不及喘息,翻身下床直奔卫生间,昏天黑地地吐了一气。本就没什么存货的胃经不住这番折腾,闹到最后,沈东吐的全是青黄胆汁,眼泪鼻涕挂了满脸。
天还没亮,窗外众星拱月,光华没土。
第二天,沈东顶着一对黑眼圈、半张肿胀的脸摸出门,在1805室外站了半晌。他想找徐妄聊聊,又怕对方在忙,思前想后,决定打道回府,谁料还没动,房门便被推开了。
屋里屋外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出声。
徐妄问:“怎么受伤了?”
沈东说:“你脸色好差。”
继而无话。
沈东挠挠头,刚想开口,徐妄已擡手复上他脸,吓得他忙躲:“小伤,不用麻烦。”
被徐妄另一手按住:“我赶稿有点累,你别晃。”
沈东浑身绷直,直到颧骨痛楚消散无踪,才皱眉道:“我养几天就好了,你没必要为这种事消耗力量。”
“找我有事?”徐妄不准备接话题。
沈东五官挤作一团,就听他道:“喝着茶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