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年轻的咨询侦探先生微垂着眼，陷入了此生最大的迷茫。
她到底是像喜欢一个挚友那样喜欢我，还是像喜欢喜欢一位男性那样喜欢我？
此时他想像海莉那样，果断又直白地询问她的想法，可又害怕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不确定他是否能承受被她知晓他的心意的代价。
或者迂回一点？如果他小心地试探，海莉不一定会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
毕竟海莉她并不是能看穿谎言的专业人士不是吗？
更何况，她无条件信任他——他确信这一点——不会像他一样，总是下意识地对身边的人进行演绎。
正当咨询侦探先生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时，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夏洛克…...？”语气有些无奈。
他略带茫然地抬起头，眨了一下眼，眼睛才恢复聚焦，视野内，他的暗恋对象微蹙着眉，担忧又关切地看着他，“夏洛克，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嗯？”夏洛克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他刚刚对着海莉的方向愁眉苦脸很久了，“我没……哦不……我是说，是的，我确实有一些烦心事。”
海莉合上笔盖，轻轻起身，走到夏洛克面前蹲下，微微抬起脑袋，灰色的眼眸温和而沉静地注视着他。和四年前一样，里面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可以和我说说。”
她将手指搭在夏洛克的膝盖上，目光仍是注视着他：“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的烦恼——我猜，那和我有关，不是吗？”
说着，她歪头眨了下眼，微笑了起来。
夏洛克的目光快速掠过海莉搭在他膝上的手指，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海莉四年前是不是也经常和他进行这样的肢体接触了。
“非常聪明，我的朋友。”夏洛克慢慢沉淀下心情，注视着海莉灰色的眼睛，“事实上，你之前的一些举动让我现在很困扰。我不确定它们是否真的指向我所猜测的那个方向。”
海莉努力回想：“那么，是什么举动呢？”
没有想到这个回答，夏洛克有些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更加错愕地发现，海莉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他们之前的某些举动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上帝啊！这太糟糕了！他一直知道她的思想是前卫而自由的，但是居然前卫到了这个地步吗？她居然不觉得和一个男性在街上相拥，甚至大声宣告喜欢他是一件有些过分暧昧的事情吗？！
“你……”夏洛克沉默几秒，不得不直接指出，“你刚才说了喜欢我，你还记得吗？我亲爱的朋友？”
“是的，我记得。”海莉歪了一下脑袋，“所以呢？这有什么让你困扰的呢？”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他的脸色从平静再到错愕，从错愕再到面无表情，最后化为深深的无力。
海莉明白了什么，忽然皱了一下眉：“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洛克闻言，心头一跳，连忙补救：“你别误会，我的朋友，我只是想说，你那样的行为可能会使约翰误会我们的关系。”
他装出镇定而平和的样子，甚至满不在乎地从旁边抽了一张报纸来看，像是随口一提一般，“你下次应该注意一些。”
可海莉听后却没有像夏洛克所预测的那样，露出温和的笑容，然后向他道歉，跟他说她多想了……反而，她睁大了眼睛，倏地起身，狠狠地咬牙：“你什么意思！夏洛克·福尔摩斯！”
夏洛克慌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我……”
“难道你是想告诉我说，你现在想清楚了，你其实只是把我当做朋友吗？！”海莉略带生气地质问：“你想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在你亲了我一下之后？”
海莉又生气又委屈，在原地转了一圈，难过地骂道：“你可真是个混蛋！”
夏洛克呆愣了一下，感觉事情不太对，连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等等，海莉，我感觉我们的认知有些偏差……抱歉，请给我一分钟，让我好好梳理一下。”
他干巴巴地说。
海莉忍着怒气打量着他，从他的表情里推断出他并没有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意思，这才点了点头。
但她虽然闭了嘴，但还是气鼓鼓地瞪着他。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就连五年前，她误以为自己要因为那该死的性别歧视而被剑桥拒之门外时，都没有这么委屈过。
太过分了！这个可恶的福尔摩斯！她恶狠狠地想。
夏洛克感觉自己现在茫然得就像那些听了他的推理后的金鱼一样，心里除了哀嚎「我是不是少看了几十页的剧情」之外，再没有想别的了，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他深呼吸了几下，望着天花板。
首先，海莉认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超出友情的关系……虽然他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这种关系。
其次，他刚刚的话让海莉误以为，他在委婉地向她暗示，他要解除这种关系。
最后……没有最后了，夏洛克只要一想到海莉有很大可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着他，他的脑子就完全乱了套。他的脉搏也像他的理智一样，一遇上她就失了控。
夏洛克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深呼吸，然后站起身，捏住了海莉的肩膀，将她按在了他刚才坐的那个位置，而他自己则蹲在海莉面前，就像刚刚海莉望着他一样，望着海莉：“海莉，你喜欢我对吗？”
他心跳得很快，认真询问，“是喜欢一个男性那样的喜欢。”
“当然。”海莉微微蹙眉，“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不相信？”
夏洛克轻咳一声，“我以为你是在向多年不见的一个朋友表达欣喜？”
海莉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把一个明显爱慕我的男性继续当做人生挚友？太荒谬了，那不是在耽误你吗！”
夏洛克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郁闷，又似乎有些高兴：“很明显吗？”
“啊……那也没有。”海莉想了想，“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
海莉放缓了语气，微微带起了笑意：“你知道的，我小时候一直生活在那种封闭阻塞的地方，交际范围相当狭窄，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除亲情以外的任何感情。”
“小镇上的那些夫妻显然也早就被世俗磨去了爱情与浪漫，不能给我起到我正确而充分的借鉴作用。所以我也一直不太能够辨别出友情与爱情的区别。”
“但是我自从去了柏林，我见到了更多恋人，也与别的异性建立了友谊，其中也有一两个和我关系特别好的男性朋友。但是我和他们接触时，与和你接触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会像你一样，看向我时，眼里全是光。”
说这句话时，海莉似是有些羞赧，忍不住垂下了眼睛，很少见的，没有出于尊重而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讲话，“而且……我也不会想要牵他们的手，不会去拥抱他们，不会因为和他们有肢体接触而喜悦……当我发现这点的时候我就想——”
夏洛克意识到什么，忍不住绷紧了手指，心跳加速，喉咙干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