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回府
第4章回府
帝常安有意护着沈御风,他是带着一车的各式赏赐回府的,甚至由胡成亲自护送。问起来只说是怕沈御风受委屈,可在定远侯府里他能受什么委屈,还是为着他回京后可能遇到的刁难,给百官一个态度。
帝常安玲珑心思,让沈御风心里泛着阵阵暖意。
沈御风回府后先去拜见了祖母孙氏。定远侯府的世袭爵位是开国那会传下来的,沈氏世代从军,也因此子嗣凋零,到沈御风这一代,只剩他一个独苗苗,因而老夫人疼惜得很。但疼惜归疼惜,严厉也是真严厉。
沈御风进门的时候,定远侯夫妇也在屋里。
“御风回来了。”孙氏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望向沈御风的眼神中满是慈爱,“过来。”
沈御风半蹲在老夫人面前:“祖母。”他复又向定远侯夫妇行礼:“父亲,母亲。”
“御风,边疆苦寒,你看着瘦了许多。”老夫人抚摸着孙儿的头发,笑着说,“叫你娘好好给你补一补。”
定远侯夫人林菀出身将门,性格飒爽,闻言也笑道:“母亲说的是。”
沈长景板着脸:“壮的像头牛,哪里瘦了?再说,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
老夫人瞥了儿子一眼:“你说的是,但北疆不比京城,既然回京了当然要吃点好的,你那是没苦硬吃。”
林菀不动声色地拧了丈夫一把,附和道:“就是。我儿两年不曾回京,可有受伤?”
“不过是些小伤而已,不碍事。”沈御风笑道。
“御风,昨晚你怎么没回家来?”老夫人道,“你虽与陛下自幼相识,有同窗之谊,但君臣有别,更遑论臣子夜宿君王寝宫,与礼不合。”
老夫人年轻时是战场上的巾帼英雄,也是治理内宅迎来送往的一把好手,这京城里的风云激荡她看得清楚,但她不想轻易让孙儿深陷其中,因为二十岁的沈御风还没有足够的心计和城府能够应付那些试探和构陷。
上一世他回府后老夫人也是这样说,那时他不以为意,自恃他与帝常安感情深厚不必在意虚礼,又觉得身为武将只需能上阵杀敌守卫边疆就好,何苦在这京城中汲汲营营费尽心思。
沈御风不由得苦笑,他身为定远侯世子,前世的想法竟能如此幼稚,以至于失去了帝常安时才幡然醒悟。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定远侯府根基深厚又得帝王宠信,加之帝常安继位后也从不肯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污了他的眼,他才能一直做光风霁月的少年将军。
什么光明磊落。
什么光风霁月。
不过是他忽视朝局逃避责任的借口。
沈御风正色道:“祖母说的是。昨晚陛下同孙儿把酒言欢,孙儿酒醉,陛下这才将孙儿安顿在偏殿。”
“陛下宽宥,孙儿却失礼,实在该罚。”
老夫人说:“陛下年纪虽轻,但知人善任、虚怀若谷,虽是临危受命,但能看得出来,无论是在治国理政,还是在人格品行上,皆不输于先帝和清河太子,假以时日,大楚定能更加强盛。”
“为臣者,能追随一贤能主上,为其护国安邦,济贫扶弱,乃是幸事。但是御风,人心难测。”
林菀道:“陛下继位以来后宫空置,百官颇有微词,甚至民间也流传起不好的传言。御风,你刚回京便堂而皇之地住进皇宫,只怕会引起胡乱的猜测。”
沈御风一顿,前世他随便应付了过去,不知道长辈们对他夜宿皇宫会引起流言这件事早有预感。
但流言一道,若没有人推波助澜,也不至于成为逼迫君主的借口。
午饭后,主院书房里。
沈长景和沈御风正在对弈。窗外春雷阵阵,不一会,房檐上响起了雨声。
“你幼时不爱下棋。”沈长景落下一子,道。
沈御风也落下一子,答道:“幼时好动,觉得读书习字和下棋,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事。”
沈长景擡眸打量着儿子:“你幼时也不爱来这间书房。”
“幼时觉得父亲严肃刻板,这间书房也是。”
“而今可是有了什么变化?”
“不曾。”沈御风笑道,“父亲不曾变,这间书房也不曾有改动,有所改变的是我。”
沈长景又落下一子:“说说看。”
泠泠的雨声里,沈御风又想起了前世。
帝常安死前,收集了足够多的证据处置罪臣,安排了一众朝臣为他所用,还留了遗诏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让帝承佑的皇位、他的摄政王之位尽可能的稳固。灵前的沈御风像一具行尸走肉,循着帝常安安排好的剧本,唱一出除奸佞清君侧的戏码。
只是再多的安排也敌不住局势多变,那时沈御风才发现,他其实不是不懂朝局,也不是不会玩转权谋,后来的日子里,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摄政王。他其实可以和帝常安一起面对未知的威胁,他只是不喜欢。
可帝常安也不喜欢。
帝常安喜欢读书,喜欢练剑,喜欢上树掏鸟窝,倚着树干乘凉,或者逃掉太傅的课去千鲤池抓鱼烤着吃。清河太子在时,他是个无忧无虑的皇子,清河太子去后,他只能做个无悲无喜的君王。
帝常安知道沈御风不喜朝堂,便顺水推舟让他去守北疆,甚至一点艰难都不曾透露过,只为了让他安心。
沈御风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和悔恨里身心俱疲,直到摄政王府里迎来了他不苟言笑的父亲。
沈长景注视着他鬓边生出的白发一言不发,只给了他一封信,帝常安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哒”。
“你输了。”沈长景收回手指。
“输给父亲也在情理之中,儿子心服口服。”沈御风笑道。
沈长景悠悠道:“你不是来寻我下棋的,自然要输给我。说吧,去北疆两年,你感受到了什么?”
“难啊。”沈御风叹了口气,“大楚像个榫卯结构的庞然大物,每一处都要严丝合缝,然而世人往往盯着边缘的稳定,却忘了但凡内里有一步走错,便会顷刻间毁于一旦。”
“大楚强盛,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