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英魂
第123章英魂
“叶广明是叶老将军的孙子？”众人走后，帅帐里只剩沈御风和帝常安。
“是。”沈御风盯着炉子上的茶壶，闻言偏头看向帝常安，帝常安身上还披着那件白狐裘，衬得他更白了。
帝常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叶老将军的离世太过突然，叶广明没法淡化这份仇恨，也都没资格让他冷静，可在这战场之上，不冷静往往就意味着会被钻空子。
叶广明当然可以悲伤，可以愤怒，但叶小将军不可以。
沈御风不想让叶广明因为激愤丢了自己和手下人的性命，他必须给他警示。
炉子上的水开了，沈御风亲手为帝常安斟了碗茶，升腾的热气烫得人心暖暖的。
帝常安在京城里见惯了生死，那些在权力倾轧中离去的亡魂不计其数，死的不声不响，但北疆是不一样的。这里天寒地冻，但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始终热血沸腾。
战争的存在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安宁。
为了世间的安宁，这片土地上撒下了无数的汗水和热血，风雪凉不了鲜血的热，他们都死得其所。
帝常安忽然能理解为何人人皆向往北境了。
他也很难不爱这片土地。
“北伐此战，后方守城是必须的，在此之上方可谋划出兵之事。”沈御风视线落在地形图上，如今的形势同前世并不相似，他不能靠以往的经验试图一劳永逸。
“如今，粮草补给不是问题，朝中有内阁坐镇，户部也早换成了我的人。”帝常安捧着热茶浅酌，身上的寒意早被驱散，只剩下融融暖意，“今年收成不错，粮仓和国库足以支撑北伐的消耗。”
“御风。”帝常安注视着沈御风的眼睛，认真道：“你只管大胆做，我做你的后盾，为你兜底。”
地形图忽然变得了无趣味，沈御风坐回到帝常安身边，揽着他的腰枕在了帝常安的腿上，这是一个充满依恋的姿势。
“常安。”沈御风轻声道。
“嗯？”
“有你真好。”沈御风回忆说，“前世北伐时，我不知你在身边，重返战场后，我只觉得茫然。”
“北伐是必须要做的事，可那一次，我的身后没有你了。”他的语气有些难过，“我那时才觉得，北境真冷啊，风雪真伤人。”
帝常安放下茶盏，用捂得温热的手轻轻贴着沈御风的侧脸，温声道：“御风，我在呢。”
“这一次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帝常安语气坚定而有力量，“守城也好，出兵也罢，沈御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不担心你会做出积重难返的决策，我相信你作为一军主帅的能力。”
“来日蛮夷尽退，海晏河清，我同你一起立于浩瀚史书群星之上，待后世提起，名姓永不分离。”
沈御风好像看到了，他的笑容里尽是期待和满足：“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沈御风的名字要缀在帝常安身后，无论以何种名义。”
叶广明失魂落魄地走在城中，乌城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可如今这里再无故人。
“叶将军。”
叶广明闻声回头，陆成蹊身上的银甲泛着光：“陆副将。”
“陆某方才巡视过城中，叶将军若不忙，陆某可有幸请将军吃顿便饭？”
叶广明不明所以。
陆成蹊领着他找到了一家城中的馄饨铺子。
“陆副将刚来没多久，倒像是很熟悉乌城一样。”叶广明看着眼前的店铺，他都不知道这个角落里还有这样一家铺子。
“并非初识罢了。”陆成蹊招呼了店主煮馄饨，随后解释道，“我幼时也曾在乌城中住过几年，就在这附近，这家馄饨我从前很喜欢，没想到如今竟还开着。”
来擦桌子的年轻男人闻言笑道：“前阵子家中也被洗劫一空，原本是不打算开了，好在小店偏僻，店里竟还剩着白面，我父亲又坚持，这才重新开了。”
“两位是北境军中人吧？”年轻男人崇敬地看着他们，“我父亲说了，城中如今百废待兴，本也不指着有人照顾生意，若是北境军的将士们来了，定要好生招待！二位稍等！”
叶广明也听说过陆家满门忠烈，不由得替陆成蹊感到开心：“阔别十数年，竟还能找到幼时的味道，是幸运啊。”
陆成蹊也露出了笑意：“是啊。”
“故人，故事，哪怕是记忆里的零碎物件儿，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偏偏往事不可追。”
叶广明的笑意淡了些：“你不是多言的性子，我二人也没熟络到约饭的程度，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陆成蹊却迟疑了。
叶广明轻笑：“大家都觉得我因着爷爷激愤难平，连沈将军都担心我泥足深陷会害了自己和他人。”
“但我很冷静。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不过是血债血偿。”叶广明仰头看着天空，阴沉沉的，这场雪还没有停，“我父母早逝，在这乌城之中，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
“爷爷倒在了这里，这里便不再是我的故乡。”
馄饨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灼伤了叶广明的眼睛。
方才的年轻男人扶着老人出来，老店主见到两人热泪盈眶，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他紧紧攥着两人的手，叶广明觉得自己明明没有碰到热碗，手却好像被烫到了。
“你骗不了自己，你爱这片土地。”陆成蹊看着叶广明扶着老店主的动作，出声道，“我曾经恨过这片土地，它埋葬了我所有的童年和欢愉，被养在京城的那些年里，有人怜悯我，有人嘲笑我，我不在意那些目光，因为我知道我要回来。”
“这里葬着一代代死得其所的忠魂，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浇筑着北境军民的热血，是我的故乡，也是我的归处。”
叶广明看着陆成蹊坚毅的脸，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些久未见到的轻松：“你说得对。”
他想起这些年来北境三城中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每一张都带着相似的神情，生在风雪里的人，对这片土地充满了崇敬，对守护这片土地的人，充满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