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坦白
第97章坦白
“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帝常安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再看你浑身是血地倒在我眼前了。”
沈御风有些沉默,就像很少有人见别人将剑扛在肩上就误以为这人要自杀一样,帝常安对他受伤的恐惧超出了一般的限度,是因为那场梦吗?
沈御风将帝常安按坐在自己的腿上,帝常安顺从地揽上他的脖子,下巴搭在沈御风没有受伤的左肩上,沉默不语。
“常安,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沈御风声音艰涩。
帝常安安静地趴在沈御风身上,右手状似无意地缠绕起沈御风的头发。
沈御风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帝常安的回音,便也不勉强:“无妨,常安不想说,那便不说。”
帝常安手上用了点儿劲儿,沈御风不由得“嘶”了一声:“常安?”
“你也有事没告诉我,骗子,凭什么要我先说。”帝常安愤愤不平地嘀咕道。
沈御风双手揽着他的腰,帝常安这副模样令他不由得笑出声。
“你还笑!”帝常安挑着没受伤的地方拧了一把,再度感受到沈御风胸腔因笑意而带起的震颤。
“是我的错,常安,你不要生气。”沈御风告饶。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经历一遍前世的苦了。”沈御风轻声道,“常安,若是可以,我不想让你想起来。”
“要记起来的。”帝常安喃喃道,“两个人的过去若只有一个人记得,难免太痛苦了。”
帝常安在沈御风额头上落下一吻:“御风,从前遗憾太多,我想记得,然后一点一点补上那些缺憾。”
“和你一起。”
沈御风同他头抵着头,回应道:“是,从前太多来不及说的话,我一点一点告诉你,那些来不及做的事,我也要和你一起做完。”
“这一生,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离别的代价太过沉重了。
他们自幼生活在一起,日日相见,离别两年,帝常安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他们之间有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再别五年,他们阴阳相隔,再也不曾相见。
那十二年的孤苦、十二年的思念若掷地有声,想必早已将皇城淹没。
“御风,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帝常安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那十二年里,我一直在你身边。”
热意在瞬间便涌了上来,沈御风眼眶噙满了泪水,他固执地抱紧帝常安,确认:“真的吗?”
“真的。”帝常安吻了吻他湿润的眼睛,“我死后,你将帝方遥凌迟,彻底铲除了世家。”
“第一年,你因为承佑半夜在御书房偷偷哭泣,选择从摄政王府搬到了皇宫里。”
“第二年,科举选拔了不少人才,提拔了不少实干派,你亲自教承佑如何收揽贤才。”
“第三年,外祖父致仕,你亲自送他返乡,保证会好好教导承佑,不让我的心血付之东流。”
“第四年,有大臣问你婚事,你说此心已归入皇陵,唯留躯壳守疆域。”
“第五年,老夫人寿终正寝,你在她灵前跪了一天一夜。”
“第六年,有大臣奏请承佑选秀,你觉得承佑年纪还小,知道他不安好心,一怒之下将人丢去了南境。”
“第七年,你率军北伐,留承佑主理朝政。”
“第八年,你在战场上重伤濒死,本想就此放弃,却还是担心承佑一个人应付不来,挣扎着活过来。”
“第九年,北伐胜利,北夷撤退数百里,此后大楚再无外患。”
“第十年,你将朝政全权放手交给承佑,自己躲在长安殿里待了一个月。”
“第十一年,你问承佑有没有心仪的人,得到他没有的回答后,悄悄命人将京城贵女的消息收集了个遍,想替他找到一个合适的皇后。”
“第十二年,承佑及冠,你彻底卸任,在我灵前,自刎。”
帝常安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沈御风,你孤苦伶仃的十二年里,我一直都在。”
沈御风再也忍不住落泪的冲动。
“常安,我好想你。”
他在替十二年里孤寂的沈御风说出那些没人能听到的思念:“常安,我好想你。”
帝常安温柔地替他拭去眼泪:“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那些夜深人静时不为人知的思念,那些流干了的眼泪,那些枯坐着迎来的黎明和朝阳,帝常安都知道。
“是我对不起你,御风。”帝常安的眼泪打在沈御风的肩上,“我对得起天下,对得起百姓,我为承佑安排好了一切,唯独对不起你,御风。”
“是我害你孤苦半生,害你日夜心痛。”帝常安懊悔不已,“我以为时间足以医百疾,可易地而处,只要想起你,我便难掩哽咽。”
“是我自私自利。”
沈御风抱紧了他,顾不得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却仔细地避开了帝常安的伤处:“常安,你没做错,没有对不起我,我很高兴,至少行至艰难处,你率先想到的,是我。”
只是,生离死别太痛了。
痛的不是他在自己怀里咽气的那瞬间,而是日后时时回忆起的每一刻,记忆里的故人总是无比鲜活,他的笑,他的哭,他的坚强,他的脆弱,他的每一个回眸,同他相处的每一处细节,在他离去后,都成了利刃,凌迟般痛得人体无完肤。
尤其是恍惚间想起从前相处的瞬间,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却又在片刻间回到没有他的现实里,如临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