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你。”颜惜抬起头，看向了来人，“看来，你最终还是决定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了。”
她抖了抖手腕，剑身倾斜，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顺着光滑的剑身往下落。
来人挡在格鲁吉亚的面前。她手里握着她的匕首，素日里亮银色的干练短发发在此刻霏霏的雨里退去了光泽，沉沉的黑色眸子盯着颜惜。
“我不会背叛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她摇了摇头，“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是叛徒……”
“叛徒？”颜惜冷笑一声，“我背叛了谁？我背叛了康特家？无稽之谈！我向来都是和你们虚与委蛇，还是说，我背叛了你这个——自从我一进中央星大学，一搬进这个宿舍以后就开始监视我的人？”
“我只对我自己献上最诚挚的忠心。”
来人微微垂下了头。
“季宴，监视我四年了，好玩吗？”颜惜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吧？”
“你怎么知道……”季宴呆了一瞬。
她的回忆飘到了四年前，她回想起第一次见颜惜的那一面。那年颜惜十八岁，看上去还很青涩，黑色的头发，不长不短，刚好齐肩，第一次见面她就对她笑了笑，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似乎也带着笑意，看上去对所有人都不设防。季宴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个本来在家族内被重点培养的重要战力会被派到这所中央星大学来监视这个一看就没什么威胁性的颜惜。
“她毕竟未来会和段迟凛结婚，”当时的梅根燃起一根女士香烟，袅袅的烟气弥漫在空气里，最后散在了半空中，“记得盯紧她，当时候要对皇室下手就先从她这里开刀。”
“可是她只是一个从荒星上来的孤女。”季宴犹豫了，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颜惜出生的那个星球和她自己之前出生的星球比邻，她每次见到颜惜，总会恍惚那么一瞬，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这样做……”
“怎么？她的境遇让你想到了你自己吗？”梅根笑着说，朝她吐出一口烟圈，“可是，季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的，从那座被爆炸污染的矿产星上的孤儿院里被康特家的救援人员带出来，带到中央星，接受精英式教育。”
“显而易见，那位颜惜小姐就没能像你一样幸运，”梅根说，“你觉得皇室会真心对她吗？也不会的，等到最后她被榨干了价值，等待着她的也是弃若蔽履的结局，我们只不过是在这之间做了一些小小的手段。季宴，你就是道德底线太高了，你这样善良的孩子，是登不上权力高山的。”<
季宴沉默了。梅根说的没错，她是幸运的，但是，在得到这份幸运的同时，她也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颜惜趁着她这一瞬的愣神，直接一步上前，反手一剑挥了过去。
“你在发什么呆！”格鲁吉亚尖叫道，“快闪开！”
季宴回过神来，左手抬起，拿匕首险险挡住横扫过来的轻剑。金属相撞的声音无比刺耳，把季宴的神智拉回来几分。
她一脚踹向颜惜的膝盖，想要把她撂倒在地上，被颜惜避开，季宴借势转过身去收回力道，将自己手上一个收纳戒指扔给了格鲁吉亚，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格鲁吉亚在旁边朝着颜惜的行进路线连开五枪。借着后坐力，她往后一倒，顺势接到了从季宴手中扔出的收纳戒指。她迅速用精神力激活，拿出里面的微型虫洞，拼尽全力将精神力注入其中。
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她消耗了大量精神力，此时她耳后的精神体都隐隐出现了刺痛感。这是精神体移植后经常性会出现的后遗症，毕竟移植后的精神体产生精神力的速度要远远慢于原生的精神体，而在精神力被使用枯竭的情况下，出现器官排异反应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不是自己长的就这点不好。”格鲁吉亚抱怨道，“要是……”
她没继续自怨自艾下去，也没管有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的风险，而是将剩余的精神力全部注入微型虫洞当中。空气中先是出现了两道平直的裂隙，而后裂隙在精神力的催化下呈菱形状展开，最后演变为一个方形的空间门。
格鲁吉亚将手枪放回腰间的枪匣里，闪身跳进了空间门。
颜惜眯了眯眼，格鲁吉亚跑掉这个结果不是颜惜想要看到的。她骤然发力，一脚踹在季宴的小腹上，将她踹地往后倒退了将近十米，她飞速地奔向正在逐渐闭合的空间门。
眼前的空间门看上去马上就要闭合，颜惜抄起手里的轻剑，一剑劈在空间门即将合拢的缝隙上，硬生生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随即她也跟着格鲁吉亚一起跳了进去。
季宴匆匆赶来，趁着空间门阖上的最后一秒，也跳进了这个人造空间隧道里。
***
中央星，金家主宅。
梅根·金在护卫队的护送下成功抵达她往日的家。
一抵达主宅，梅根就派人打开了装有自动安全防卫功能的防卫系统。她整个人脱力，倒在了昂贵的真皮沙发上。
脑海里不自觉地回忆起安德鲁在她眼前被激光切成了无数个小碎片的模样。艳红色的血液混着脂肪还有肉块，飞溅到她的身边。而后鲜血氧化，变成了黑沉的红，慢慢的，静静的，淌到了她跌倒撑地的手掌边缘。安德鲁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这样四分五裂地死在了她的面前。
胃里一阵上涌。梅根撑起自己的身体，跑到卫生间里，扶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吐得她开始干呕，胃酸都上涌至食管都没能停下来。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颜惜疯狂的笑声：“怎么样？本来布置好了用来杀我的陷阱，没想到把自己的亲弟弟也给搭上去了！”
不，不行。梅根心里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这种挫败、无能为力，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了，上次……上次还是顾嘉那个贱人！
蒙在她心头的阴影再次袭来，仿佛当年那个将她的自尊碾在脚下踩碎的女人从未离开……她还狼狈地趴在地上，十指被军靴狠狠碾过，刺痛席卷而来，但她始终不敢抬头看那个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的女人。
“真是卑贱。”那个女人那样形容她，“只会用一点不入流的手段，还自以为很聪明。”
不……不……不……顾嘉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她的人。
她想到了顾嘉的死因。死于人为制造的空间通道爆炸，而那炸药是她让自己的女儿打开了空间门，她亲手将炸药投进那个空间隧道里。一声爆炸的响动。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噩梦，她的不甘，她的憎恨，全都一起埋葬了。
——但是那个叫颜惜的两面三刀的小贱种！她居然隐瞒了自己的实力！她居然精神力超过了95点，还杀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一个孩子，而她另一个寄予厚望的孩子还正在为了掩护她，而生死未卜。
“不，不行。”梅根坐了起来。她紧急传唤自己的贴身护卫队。
“这里还不够安全。”她说，“主宅有被入侵的风险。”如果有人此时开启空间门前往主宅，那么她依旧有生命危险。
哪里最安全？梅根想起了那个地方——那里位于中央星最寸草寸金的地下，那里停放着她以及整个康特加最引以为傲的核心技术机械，那里藏着堆放着无数个即将投入市场的前沿药业生产链，那里有着无数个高精前沿科技实验室。那里藏着无数个她赖以谋生和维系家族荣誉的，死去的莱塔诺和哈鲁的，克隆体。那是她用独一份的精神力提高手术交换权力的底牌。那里配备着康特家最雄厚的安保实力。
“快！快安排我去康特药业集成中心。”
***
海莲娜刷开她从玛琳那里偷窃来的权限卡。“嘀”的一声，专属于康特家的药业集成中心的大门被打开了。站在里面的护卫警惕地抬头，见来者是她，又友好地低下了头去。
海莲娜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我妈妈有点头痛，我来这里帮她拿一点最新出品的特效药给她。”说着，还晃了晃手里代表着玛琳·巴恩斯本人的权限卡。
这里的守卫大多数都认识海莲娜，真相信了海莲娜所说的“帮妈妈来拿点特效药”的傻瓜借口，她一路畅行无阻，被放行到了集成中心的核心区域。
所有人都是这样，玛琳·巴恩斯对她一点防备也没有，似乎是真的以为她就是那个听话的、懦弱的、没什么鲜明性格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海莲娜。她的“表姐表哥”也是这样，觉得她废物一个，除了说点场面话，真心实意地看不上她。
那也挺好的，海莲娜漫无边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