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颜惜曾经在无数个辗转反侧又难眠的夜里想，要是顾嘉没有离开她，那她的生活又会是怎样？她现在又会是怎么样一个人？

她会不会不用给自己套上一个又一个虚伪的外壳，会不会可以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去应对这些帝国朝她刮过来的烂摊子。

可是她不擅长假设，因此只能平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从天黑失眠到天亮，直到太阳xue隐隐作痛、双眼酸涩，她都没能得出一个完整的、足以慰藉她自己的答案。

于是她只能逼迫着自己往前走，走去哪里，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颜惜不去想也不敢想。

她也会期待自己或许是某个少女成长王道热血小说的女主角，一路所向披靡，勇往直前；期待她的人生像闯关游戏，关关难过关关过，每走过一个关卡，关底就会随机掉落一个幸运小礼物。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运气不算好。抽随机船票永远抽不到靠窗的位置，抽卡游戏总是次次大保底。

但是此时此刻，颜惜站在久别重逢的那个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人的对面，她想，果然命运还是偏爱她的。

顾嘉要是还在会怎样，这些无所谓的假设已经不需要了。<

答案就在她的眼前。

“我很好。”颜惜微微抬头，看着顾嘉的眼睛回答说，“虽然一路上经历了很多事，见过了很多人，也遇到了很多不可控的风险，但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我没有受到什么真切的伤害，也没有经历很艰难的生存危机，至少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濒临死亡，比曾经在虹雨星上的日子好过不少，”颜惜补充道，“顶多就是不被人理解，帮我的人很少，走了一点弯路，但是没关系，我找到了当初对你动手的真凶，报复了回去，尽管没有能够让他们也完全体会到痛苦，但我想我还是成功了。”

“是吗。”顾嘉伸出她完好的右手，摸了摸颜惜的脑袋，掌心的温度隔着头发，缓缓烙到了她的头皮上，“那很厉害啊，这十年里成长了不少。”

“但是小希，”顾嘉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总觉得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开心。”

颜惜愣住了。

其实十年时间对于星际人来说并不是很长，在医疗水平的无限提高和精神力衍化的前置条件下，星际人的平均寿命基本上都有200岁，更别提这个数据其实是涵盖了一些环境恶劣、高死亡率的偏远星系上的所有人，因此实际上正常星际民众基本上都有250岁的寿命。

颜惜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情。当时的她只是抱着一种愤怒到想要炸毁整个中央星系、炸毁整个帝国的态度，用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手段潜伏进中央星的核心圈层。在这十年时间里，她只想过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至于自己实际上开不开心……这种事情，谁又知道，谁又在乎呢？

但是顾嘉在乎。

“对你来说是十年，”她说，“可是对我来说，那是一整段的空白。”

她坐了下来。缓缓地告诉颜惜，她是怎样逃脱出当时那扇被炸毁的空间门，又是如何度过了这十年。

十年前，在进入空间门后不久，顾嘉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空间门本来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会直接将刚刚进入空间门的东西全部往不远处的跃迁点吸引过去，跃迁通道反而是起到一个缓冲作用。

而这次，顾嘉在刚刚进入空间门后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吸引力不对！”顾嘉冷静地对着身边的副手颜拾雨说，“平时空间门的吸引力要远远大于现在！通知后面没有进入空间门的其他队员赶紧撤退！”

“警戒！”颜拾雨在队内通讯频道内大声呼喊，“赶紧退出空间门！”

可是晚了。整个第七小队在话音刚落前，就全部踏进了这扇空间门里。

顾嘉往前探了几步，果不其然，感觉和平时的跃迁通道感觉完全不同。平时的跃迁通道因为有吸引力，不过片刻就能通过，而此刻吸力消失，要走完这一整个跃迁通道，至少需要十五分钟！

有人入侵过这个跃迁通道！顾嘉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有人在跃迁点和空间门之间动了手脚。

如果是早三个月的顾嘉，估计还想不到这一层，但是在她收到一份来自“含宁实验室”的秘密邮件后，对方告诉她，经过她的研究，精神力具有强力的粘合性，属性相性好的人能够成功将精神力链接在一起，那么同理，精神力强度高到一定程度后，精神力也可以与其他死物链接到一起，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而那个人告诉顾嘉，之所以她会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有人在含宁实验室里偷偷进行了违法的人体实验，而她是其中的一个主理研究员。她受不了这种违反人性的实验，希望顾嘉能带她离开这个实验室，顺便揭露实验室的罪恶，哪怕她本人会被告上帝国违反人权法庭，哪怕需要多年的牢狱之灾，她都认了。

这份秘密邮件立刻引起了顾嘉的重视，她和颜拾雨本来打算立刻潜入这个含宁实验室所在的星系进行秘密调查，但不知为何，或许是那个像她发送邮件的人败露了，不到一周时间内，那一整个星系突然发生了辐射反应，整个星系都彻底封锁，在大搬迁的同时还有一整批人在严防死守，顾嘉和颜拾雨根本找不到机会溜进那个星系。

顾嘉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意外。只有真相才会让背后的人恐慌。才会让他们那么着急地杀人灭口，为了掩饰罪行，甚至不惜毁掉一整个星系。

于是她继续仔细阅读了那个人发给她的秘密邮件。

如果精神力可以和物体相互反应，那，会不会就是有人将精神力与跃迁点链接到一起？

当时还没有所谓的临时空间门的制造方式相关的论文发表，顾嘉仅仅凭借着那一份邮件，就猜测到了这个点上。

队里出了泄密者，泄密者泄露了他们的计划路线，而买通他的人用这种非常规手段潜入了这条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安置了炸药！顾嘉在一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直接将人在空间门后和跃迁点前的通道内斩杀——这是最聪明、最万无一失的刺杀方式，除了难度有些高，但是高风险高回报，显然刺杀的成功率会十分高，与此同时，还可以将这场刺杀定性为跃迁点事故，多么完美的计划！

顾嘉背后不寒而栗。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能做出毁灭一个星系而不被发现，现在又胆大妄为地敢来用这种方式刺杀她——那么对方肯定是一个庞然大物。

不是皇室，顾嘉心想，虽然她和皇室背后的那位掌权人关系糟糕，但她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她的心里有了答案。死亡如同面纱一般，悄悄笼罩上了这片黑暗环境。

“程和安是不是还在外面？”顾嘉对颜拾雨说，“让他别进来！直接传讯给顾家，让他们直接去和皇室里的那位联手，清剿议会里的那支最近兴起的激进党派科学民主党。还有，让他们照顾好闻希。”

颜拾雨立刻低头发送消息，不过片刻，他的面色凝固了。

“没有任何信号。”他的面色冷了下来，“信号被切断了。”

顾嘉闭了闭眼。

爆炸的轰鸣声直抵她的耳膜。火光冲天而起，爆炸的硝烟气味弥漫在通道内，整个狭小的通道被人拦腰炸成了两半。顾嘉整个人被狠狠撞在跃迁通道的墙壁上。她勉强使用着自己以前联系出来的精神力屏障，可是她距离爆炸的起爆点实在是太近，爆炸炸断了她的整条左臂和左侧小腿。她看见自己精心选拔出的人一个又一个，纷纷倒在了爆炸里，往寂静的太空里沉了下去，再也找不到踪迹。

通道的构筑材料在扑簌簌地消解、破碎，往下沉进无边的太空里。呼吸逐渐开始困难。太空的辐射迅速地涌入这个不密闭的环境，巨量的辐射波一瞬间就将靠的最近的几个人灼烧地开始融化。

顾嘉的左眼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刺瞎了。

危急关头，是她最忠心也最好用的副手颜拾雨一把扑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他们在军校预科班里就是同学，当年颜拾雨刚刚入学，因为他的平民出身，经常被人奚落，顾嘉看不惯其他人对平民出身的他冷嘲热讽，于是揍了那些出言不逊的人一顿。那是他们友谊的开始，从那以后，颜拾雨一直辅佐顾嘉，从小队队长，一路走到军部统领，再到帝国元帅。他们一路相伴，形影不离。

他抓住了她的手。

颜拾雨当时也看过那封秘密邮件。顾嘉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到了满满的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