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颜惜和顾嘉两人互相交换了这十年里两人分开后的经历，说完后，两人静默地坐在一起。

听完了顾嘉说的群星联邦与帝国里有人在进行勾结，她知道顾嘉会这样告诉她这些内情，说明顾嘉已经有了决断。她一直是这样一个让人觉得安心的存在，颜惜很珍惜这种全然的安心感。

有这样一个愿意为她托底的人存在，给了她能够攀登更高的山崖、飞向更高的云层的勇气，因为哪怕她失足坠落，底下也会有一双托住她的手。在颜惜以为顾嘉真的去世了的那几年里，最难过的并不是生活质量的下降、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不是被多方势力监视与提防，那种惶惑与惴惴不安却没有一个人能彻底理解她，这些才是令她最难以忍受的情绪。

身后的有些光屏在不断闪动，跳出几个实施波动的数据，指令在蓝色的虚拟光屏上一行一行划过，整个舰船指挥室里没有其他人，此刻安静地有几分吓人。

颜惜大脑有点放空，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其实在顾嘉的时间线里，距离她进入那个被放上了炸药的空间门后，其实只过去了短短半年。

回头看那个她不在的十年时间线里，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部坍塌，她想要维护的人似乎过的并不是很好，而她所骄傲的、亲手构筑起来的星云小队分崩离析，早年间的手下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她从帝国权力巅峰一部跌落，直到现在连帝国都回不去，只能在域外建立自己的势力，从高空云端到地底，对她来说，这样的落差，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顾嘉。”颜惜喊她的名字。

她被顾嘉收养那年才七岁，而那个时候稳坐帝国军部一把手的顾嘉也才三十五岁。顾嘉给她办理领养手续的时候填报的两人关系是母女，但是颜惜一直对她直呼其名。顾嘉倒是不在乎。

现在的顾嘉四十岁，保留着十年前的年龄，而颜惜已经二十二岁，两人看上去年龄差距更是小。

“嗯？”顾嘉对颜惜一直是事事有回应。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你不评判我这样做的对不对吗？”颜惜急切地想要一个回答。

“不好奇，也不会评判。”顾嘉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做这些都有你自己的理由，但是哪怕是为了帮我复仇，我也相信你在做这些事情前有过自己的考量。”

“那你不觉得，我用这种手段——”颜惜继续追问，“用这种不是正大光明地打败对方的手段，用这种当三姓家奴与墙头草后偷取情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算是卑劣的手段，你会觉得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那你呢？”顾嘉反问，“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抛弃了自己的姓名，抛弃了自己的骄傲，低声下气地潜伏进中央星，伪造身份，舍弃本性，你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吗？”

颜惜思考了片刻，慎重却坚定地回答道：“值得。”

就像她在那个空间门事故现场得知顾嘉的存在痕迹后，立刻返航回到中央星，哪怕准备不充分也要提前结束进程杀进康特家大本营，就是为了能够在这之后专心致志地找顾嘉。哪怕如果她继续潜伏能够慢慢架空康特家势力，就不用像当时差点被梅根暗算那样狼狈。

顾嘉在她这里是最重要的。

“那你就是对的。”顾嘉说，“因为在我眼里，只要是出于你本心去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都是值得的。”

“只不过，”顾嘉问，“你为什么改名叫颜惜？’惜’听起来好命苦。”

“被改名了。”颜惜想到这个还是一脸郁闷。

本来她进中央星后给的假名是“顾闻希”的后两个字“闻希”。去掉了“顾”这个姓，因为她的原名实在是让人容易联想到顾家里的那两兄妹。

可是没想到长老院那时候想要做面子活，但所有人都真切地讨厌顾嘉。因为顾嘉性格直来直往，直言长老院是一个“养着饭桶和蠢猪，每年还要浪费大量拨款、毫无意义”的地方，要不是顾嘉出事故死掉了，长老院这个设施的存在也差点要被她废弃砍掉。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这群人全都被这戳人的真相给刺痛到了，对号入座承认了自己是饭桶和蠢猪，因此格外地讨厌顾嘉。

虽然他们讨厌，但星际群众里顾嘉的呼声依旧很高。当时是顾嘉和星云小队逝世五周年，为了获得星际群众间更高的支持率和曝光度，以便于明年能够申请更多的经费与拨款，他们直接拿颜惜这个无父无母的从偏僻星球上来的孤女做面子活，说是要给她改个姓，以缅怀伟大先贤。

由于他们实在是对顾嘉又恨又怕，除了康娜·德里，所有人都驳回了给颜惜改姓“顾”的想法，最后落到了颜拾雨这个平时和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关系的副手身上。还让颜惜硬把“希”字改成了“惜”。表明他们的沉痛悼念。

颜惜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这群人脑子有病，不过当时她无权无势，还需要这群人的背书以便于接触其他一些世家势力，只能忍气吞声。

这个名字并不难听，后来这个名字被叫了将近五六年，差不多也习惯了。

现在想来，她每个名字都不长，在她出生后她的亲生父母只给她起过小名，而后来她的亲生父母双双跳矿井身亡，她失去双亲，成为孤儿，被星球上的人打上了编号27。后来遇见了顾嘉，顾嘉给了她第一个正式的名字“顾闻希”，再后来顾嘉去世，她想尽办法前往中央星复仇，改名“闻希”，又被长老院的人给改成了“颜惜”。算起来，每个名字基本上也都只使用了五六年。

只不过现在她已经脱离了中央星，还是想要改回自己原来的名字。毕竟“顾闻希”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也是她唯一一个正式的、被她自己承认的名字。

“离开前忘记把长老院也给锤烂了。”顾闻希郁闷道。算起来长老院没给她带来过什么切实的伤害，但是在这样一个腐朽的环境里，顾闻希觉得自己受到的精神损伤才是最致命的。

“现在回去也不晚。”顾嘉颇有深意地回答道。

“嗯？”顾闻希听顾嘉这话，似乎她已经有了计划。

“你知道是谁在背后联系群星联邦？”顾闻希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康特家族的主家几个最重要的人物确实已经玩完了。”顾嘉说，“可是别忘了，康特家族还有许多底牌捏在手里。”

比如他们之前对许多人假借实验之名将精神指令埋藏在许多人的大脑里，比如他们其实掌握了帝国最先进的克隆技术，甚至连那人的精神力和精神体都能复刻。

“你是说，康特家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顾闻希问道，“可是他们那几个能够说的上话的人已经要么死亡要么被逮捕，被逮捕的那几个人基本上会判处终身监禁了，不可能有再出来的可能性。”

“别忘了，之前给康特家族托底的，除了一堆世家以外，可是另一个庞然大物。”顾嘉提醒道。

“议会？”顾闻希眯起眼睛。

顾嘉的话提醒了她。世家如果和议会联手，议会有着提案权和否决权，这次特殊逮捕令能够成功通过批捕也是动用了皇室和军部在紧急时刻才能使用的逮捕令，听说议会那边正在清算，但万一上台的还是路易·巴恩斯那个激进党派，那么事情也并不像颜惜想的那么妙。

“而且，”顾嘉补充道，“我有一个猜测。”

“是什么？”顾闻希问。

“我觉得，康特家，或许还有活人，在那些人被你杀死或控制后，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人”或许就会被放出来了。”顾嘉说，“只不过，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活人。”

“人？”顾闻希有点懵，“不是那种意义上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忽然灵光乍现，她想起了康特家族的发家历史，继而又想到了自己从海莲娜那里得知的消息。

康特家族最早是做医疗起家，而当时以他们的器官移植无排异反应而闻名。之所以没有排异反应，那是因为他们提供的器官都是患者本人的细胞克隆的！这种手术虽然需要很长的时间与高昂的价格，但确实给予了某些患者二次新生。而康特家族也就是凭借着这门技术彻底走上巅峰。<

海莲娜在离开中央星前曾经给她发过消息，说她在康特家的地下仓库里看见过许多和她父母死亡时候长相一模一样的克隆人，不仅仅是长相，甚至连身体上的一些细节也一模一样。她说那些人身上也传来了精神力的波动，说明他们当时并不是纯粹的死亡状态，甚至还有可能还活着！

这震惊到了顾闻希，也就是说，康特家族他们能彻底地克隆一整个人，并且在克隆的时候能够保持克隆体拥有着和本人一样的性状，还能保证他们长时间的存活，甚至还能彻底复刻那些人的精神力和精神体！

既然如此，那那些人的大脑与其他器官，甚至说是思维能力与思考模式，是不是康特家族也能同样复刻？

顾闻希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些不寒而栗。

她转头看向顾嘉，直直地看向了她的眼睛。只见顾嘉朝她颔首，证明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