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女装
落了一夜的雨,京都街道变得湿漉漉,天空也是阴沉沉。
范老丞相在侍女的搀扶下起床洗漱，穿戴好朝服后坐在厅堂闭目养神,一边等儿子过来，好一同出门上朝。
范琏商刚得了江原荣献上的两担金银，心情很好,他令顾氏安置妥当，千万不能让老爷子知晓,然后整了整衣裳,抬脚去前院找父亲。
范老丞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范琏商很有眼色地上前一步，扶起他朝门口马车走去。
“我年纪大了，过不了多少日子陛下就会让我致仕，你在朝堂混了这么久,只捞了个光禄寺卿,虽然是个肥差,却也是最容易出事的职位。你莫要毁了我范家百年嘉誉。”
范琏商唯唯诺诺地应着,内心却十分不以为然，谁都像你这么清贫，最后什么都没有，还要利用女儿去拿钱，什么嘉誉，内里早就毁了。
父子二人踏出府门,守在门口的仆从连忙上前，将手里一张揭帖递到范琏商手中，说道：“这是我在门口拾到的，大人您看看。”
范琏商翻开一看，却是弹劾书，弹劾的人是江宣纹江侍郎。
他与自己父亲对视了一眼。
“拿着它，呈到御前。”
皇帝看到这份弹劾书，微微一笑，将之合起来，递到旁边的国师手里。
“国师，你看着如何？”
荀离低眸看着上面匿名书写的帖子，沉吟片刻，回道：“江侍郎是陛下您一手提拔上来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岂能一份弹劾书便怀疑江侍郎的能力。”
皇帝摩挲着茶盏边沿，“既然是孤的臣子，自当听命行事，不可有二话。江宣文年少轻狂，奉孤之命娶了令狐小姐，却不去牵制，大有与令狐世家同流合污之趋势，孤已经不信任他了。”
荀离一顿，恭敬地问道：“那依陛下之意？”
“令狐祈那老儿如今不肯回京，他女儿却还在侍郎府里，江宣文不肯交出，那么不如来一次抄家，孤就不信这令狐祈还坐得住。”皇帝恨恨地说道，内有权戚，外有强将，手底下人还不听话，他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太憋屈。如今连一个小小的侍郎也敢违抗他的意愿，他岂能不恼火。
荀离眼眸一眯，面上还是一派恭敬，“既然陛下早已看不惯江侍郎，不如派他之前的死对头，大理少卿柳大人前去办这桩事儿。江侍郎查少卿夫人离奇死亡之案至今没有查明，范丞相也已经颇为不满。臣不才，愿意揽下这份活计。”
皇帝揉了揉眉心，“依国师之意去办。”
荀离躬身退下，迈出宫殿，看向候在外面等待消息的范丞相父子，眼神已经变了。他在心里微微冷笑一声，迈步径自从他们身边越过。
“荀离，陛下是什么意思？”范琏商忍不住出声，忽视荀离的淡漠。他知道荀离早就看不惯自己了，特别是关于他夫人那件事……
范琏商正想着，一双寒冷如冰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令他脊背一凉，竟一时不敢与荀离对视。
“自即日起，有我着手调查令妹横死之因。至于江侍郎的事情，交给大理少卿负责。”荀离淡淡地说道，带着几分嘲讽。
范琏商果然很不服气，“柳桢那家伙自己都一堆破事儿，陛下怎么能……”
“琏商，不准说了。”眼看儿子口不择言，说的话越来过分，范老丞相打断了他的怨言，“这是陛下的意思。”
荀离双手拢袖，淡淡一笑，“还是范老丞相明理。”
被弹劾一事，对于江宣纹来说并不奇怪。她已经事先将静虚安顿在山中寺庙，只是自己的“夫人”要如何交出来，那可就有一点难度。
很多人已经见过令狐小姐的模样，想找人冒充不可能蒙混过关，而真的令狐小姐，他有自己的使命在身，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江宣纹也不想把他唤回来。
没有办法，江宣纹只好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到令狐祈那边，让他想想办法。
这封信寄出之后，江宣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站在令狐这边了。皇帝恼恨她，确实不怪他，是她这个做臣子的没有履行当初联姻的规定。
江宣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穿戴了几年的官服收起来，然后坐在长廊下等着柳桢过来。
细雨蒙蒙，柳桢带着一群官兵前来，按照流程开始封锁侍郎府，然后抄东西。
一切都井然有序。江宣纹立在一旁看着，内心还算平静。
“江侍郎，你的家人呢？”
江宣纹说道：“我已经将他们遣散，至于我的夫人，自从年前回娘家探亲，我便不知她的下落，倘若一定要牵连到她，你们只能去向令狐将军要人了。”
此次以抄家为主，至于江宣纹本人，革职为民，永不入京。
柳桢亲自押送，将她送到了城门口。
江宣纹带了一只小包裹，青衫束发，立在柳桢面前，“你不用送了，我这就出城。”
“你看上去很淡定，可是想好什么出路了？既然已经不在朝做官，不如恢复身份，寻个……”
江宣纹笑了笑，“父志尚未完成，安能苟且偷生，偏贪一时享乐。江原荣一家还住在我父亲旧宅之中，表哥，你说我能就此收手吗？”
柳桢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小心。”
江宣纹朝他点了点头，“承蒙表哥照顾，能令我安全脱身。”
“是国师助力。”柳桢将一包银钱递给她，“或许你也可以去寻我的女儿，她如今跟随令狐二公子一路北上，将我和她母亲守下的宝库运上，以资军需。”
江宣纹没有跟他客气，她已经被抄家，两手空空，正需要金银。“多谢。”
只是她不会北上寻他们的。她有自己的打算。
京都城里，闻讯赶来的令狐美望着被搬得空空荡荡的侍郎府，地上是一片被雨水打湿的叶子，而府内早已人去楼空。
江侍郎竟然没有前来向自己求助，也没有选择投奔自己。
令狐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原本有着亲密关系的人随时都能见到，而从此刻起，他已经不知道能否再遇上这位温柔聪明的江侍郎。
令狐美转身重新回去，带着几分空落落。
京都城外，江宣纹买了一匹小毛驴，自己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嘴里叼着一支狗尾巴草，正慢悠悠地朝乡下方向过去。
她打算先回父亲的老家一趟，休整一番然后再想办法重新回到京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