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
偏见
第十二个夏天的甜蜜与宁静，并未能完全隔绝现实世界的纷扰。
尽管商寄态度强硬，手段雷霆，将他与谢聈的关系在公司内部和圈子里摆在了明面，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挡掉了大部分明枪暗箭，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并非单靠强势就能轻易化解。
最先找上门来的，是商寄的母亲。
那是一个周日的午后，商寄正死皮赖脸地缠着在书房看书的谢聈，非要他陪自己打一局新买的双人游戏。门铃突然响起。
商寄嘀咕着“谁啊周末也不消停”，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他母亲赵女士，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妈？你怎么来了？”商寄有些意外，下意识侧身挡住了屋内视线。
赵女士却没理会儿子的惊讶，目光越过他，精准地落在了闻声从书房走出来查看的谢聈身上。
空气瞬间有片刻的凝滞。
谢聈显然也没料到会突然见到商寄的母亲，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镇定，礼貌地微微颔首：“阿姨您好。”
赵女士的目光在谢聈身上停留了几秒，复杂难辨。有惊讶，有审视，有担忧，最终化为一种略显局促的客气。“……小谢也在啊。”她扯出一个不算太自然的笑容，将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商寄，“炖了点汤，顺路给你们送过来。”
商寄接过保温桶，侧身让母亲进来：“进来坐吧妈。”
赵女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她打量着这个宽敞明亮、充满现代气息却又处处透着两个人生活痕迹的公寓，眼神更加复杂了。
阳台上并排晾着的衣服，鞋柜里款式相近的拖鞋，茶几上两个并排放着的水杯……一切都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主权归属。
谢聈去厨房倒水，背影清瘦而挺拔。
商寄拉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语气轻松地试图活跃气氛：“妈你来得正好，谢聈厨艺可好了，晚上让他露一手……”
赵女士却没什么心思听儿子吹嘘，她压低了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小寄，你……你们这就住一起了？是不是太快了点？外面……外面人怎么说啊？”
商寄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握住母亲的手：“妈，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外面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不在乎，我和谢聈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可是……”赵女士欲言又止，目光瞟向厨房方向，“这条路太难走了……妈是怕你吃亏，怕你们以后……”
“以后我们会更好。”商寄打断她，语气坚定，“妈，十一年前我们就是因为太在乎别人的眼光才分开，结果呢？两个人都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
这时，谢聈端着水杯走了过来，轻轻放在赵女士面前的茶几上：“阿姨，请喝水。”
他的动作从容，表情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还是泄露了一丝紧张。
赵女士看着眼前这个清俊出色的年轻人，想起儿子这十一年来的变化和痛苦，又想起刚才商寄那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气氛有些尴尬地沉默着。
商寄努力找着话题，从工作聊到天气。
赵女士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谢聈身上。
坐了一会儿，赵女士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看了看谢聈，语气缓和了些：“小谢……有空……和小寄一起回家吃饭。”
这句话，算是一种笨拙的、却意义非凡的认可和让步。
送走母亲，商寄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转身抱住谢聈，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吓死我了，还以为我妈要来演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谢聈任由他抱着，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能感觉到商寄母亲那份并未完全消散的担忧和顾虑。这仅仅是开始。
果然，几天后，谢聈接到了自己母亲的电话。
电话里，谢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她绕了半天圈子，才小心翼翼地问起：“小聈啊……听说……你和商寄……又联系上了？”
谢聈握着手机，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熙攘的车流，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回答：“嗯，妈，我们又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谢聈以为信号断了。
“……妈知道，当年……是家里对不起你……”谢藩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浓浓的愧疚，“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可是小聈……你们两个男人……这以后……可怎么办啊？老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连个孩子都没有……”
母亲的话像细细的针，扎在谢聈心上。
不同于商寄母亲的直接担忧，自己母亲的忧虑更加具体，更加现实，也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传统观念下无法摆脱的桎梏和对儿子未来深深的无力感。
“妈，”谢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这些问题我们都考虑过，现在科技很发达，很多问题都有解决办法。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彼此照顾，彼此扶持。”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这十一年，没有他，我过得并不好，妈，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电话那端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谢藩没有再劝，只是反复念叨着：“是妈没用……是妈没用……”
挂了电话，谢聈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他知道，要让父母完全理解和接受，还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完全达成。
这种来自至亲的、无声的压力，远比外界的流言蜚语更让人感到疲惫。
商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落，晚上回家后，从身后抱住正在准备晚餐的谢聈，低声问：“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谢聈摇了摇头，没说话。
商寄却不依不饶，把他转过来，捧起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是不是我妈那天来说什么了？还是……你妈打电话来了？”
谢聈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