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
散漫
南川一中的校服是常见的运动款和正装款搭配。
运动服是蓝白相间,正装则是白衬衫配深蓝色西装裤和格子领带。
开学一周,同学们穿衣的风格差异便逐渐显现。
谢聈无疑是整齐划一的典范。
每天早晨,无论是否升旗需要穿正装,他的校服永远一丝不苟。
运动服的拉链总会拉到领口下方两指处,衣领平整地翻好,袖口不会有半点褶皱。
若是穿正装,白衬衫的扣子必定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结打得端正紧实,西装外套的肩线笔挺,裤缝线清晰得像用刀裁过。
他的课桌也同样秩序井然。
课本按科目和大小顺序排列,笔袋放在右上角,水杯在左上角,中间是摊开的笔记本和当前使用的教材。
就连擦完手的纸巾,都会叠成小方块再扔进垃圾袋。
与之形成惨烈对比的,是他的同桌商寄。
商寄似乎有种天赋,能把规整的校服穿出流浪诗人的不羁感。
运动服拉链永远只拉一半,露出里面可能是一件纯色t恤,也可能是一件图案嚣张的潮牌内搭。
袖子通常挽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
正装穿在他身上更是灾难: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永远敞开,领带要么松松垮垮地挂着,要么干脆塞进口袋,西装外套经常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皱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穿着它睡了一夜。
他的课桌区域更是重灾区。
课本东倒西歪,试卷揉成一团塞在抽屉深处,笔和橡皮散落得到处都是,时不时还能从里面摸出半包零食或一个皱巴巴的饮料盒。
这两人的座位紧紧相邻,风格迥异,仿佛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横亘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引得前后左右的同学时常侧目。
“谢聈,你的笔记能借我对一下吗?”前座的女生许愿转过身,小声问道。
谢聈点点头,将自己记得工工整整、条理清晰的笔记本递过去。
“哇,太厉害了,简直跟印刷的一样。”许愿惊叹道,对比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笔记,有些不好意思。
旁边的商寄闻言,探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这得多无聊才能把笔记写成艺术品啊。”
谢聈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笔记本,放回原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商寄自讨没趣,撇撇嘴,继续在他的数学书上画小人。
他笔下的小人正在英勇地与一道函数题搏斗,场面十分惨烈。
物理实验课上,两人这种差异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实验要求测量小车的加速度。
谢聈先是仔细阅读了一遍实验手册,然后将器材一一拿出,摆放整齐,用湿纸巾擦拭了轨道和小车,甚至用镊子夹取砝码,避免手上的汗渍影响重量。
商寄则一把抓过器材,三两下组装好(虽然效率奇高),然后就开始胡乱添加砝码,嘴里还配着音:“发射!嗖——嘭!”小车飞驰出去,撞在缓冲垫上。
“商寄!认真点!”物理老师皱眉喝道。
商寄耸耸肩,收敛了些。
但记录数据时,他又开始作妖。
谢聈用直尺比着,在表格里写下工整的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商寄则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概的数字,还在旁边画了个加速度的曲线图。
——抽象派风格的。
“你的数据记录太潦草了。”谢聈终于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哎呀,心里有数就行啦。”商寄满不在乎,顺手把谢聈刚刚摆正的砝码拨乱,“科学需要的是想象力,不是形式主义。”
谢聈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幼稚鬼一般见识,默默地把砝码重新归位。
然而,这种整齐与散漫的冲突,在某天下午的英语课上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英语老师是个注重口语和互动的外向型教师,经常组织小组讨论和角色扮演。
这节课的主题是“秩序与混乱(orderandchaos)”。
老师恰好点了谢聈和商寄这一对同桌,让他们即兴演绎一个场景:一个极度整洁的人(谢聈饰)和一个极度混乱的人(商寄饰)被迫成为室友。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商寄立刻来了精神,几乎是本色出演。
他夸张地瘫坐在椅子上(假装是床),把腿架在桌杠上(假装是室友的桌子),嘴里还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手里假装拿着零食乱扔。
谢聈的身体明显僵硬了。
他努力代入角色,皱着眉头,用克制而清晰的英语说:“couldyoupleaseputyourfeetdownandthere'sadesignatedareaforsnacks.”(能把你的脚放下来吗?而且零食有指定区域。)
商寄咧嘴一笑,不仅没放下脚,反而晃得更厉害了:“whysoserious,roommatelifeismessy!enjoyit!”(干嘛这么严肃,室友?生活就是乱糟糟的!享受它!)
他甚至还即兴加词,指着谢聈想象中过于整齐的房间布置:“lookatthisplace!it'slikeamuseum.where'sthesoulwhere'sthefun”(看看这地方!像个博物馆。灵魂在哪?乐趣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