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无功而返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直往大山深处驶去。这是南江的大山，是我故乡的大山。
北方山里的冬天总是显得萧条败落，冬日寒风，凛冽刺骨。
山里的雪依旧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大山被厚厚的冬雪包裹着，唯有大山的顶部露出一个深褐色的山头，就像一只乌龟探举着头昂立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
和城市里灰蒙蒙的天空不同，此时的太阳已经驱散了浓重的云朵，高高地挂在了蓝天上。迎着太阳的光线前行，雪地变得美丽了，或红、或黄、或蓝、或紫，有时会像彩带，有时会出现一个光环。这种美只会出现在晴朗的冬季，这种情形我从小到大曾经多次遇到过，却没用心去欣赏，反而埋怨那白白的雪发出亮亮的光线刺伤了自己的眼睛，而白白错过了这难得的冬雪奇光。
到山顶处，司机停下车，对秘书说：“我把车牌换上……”
秘书点点头：“嗯……”
我看见司机拿出一副车牌，熟练地开始到车头和车尾换车牌，我知道这是领导经常用的办法，这样就看不出这车是谁的了。至于县委书记宋明正，除了县里的干部，普通老百姓有谁知道县委书记长得啥样呢？
我打开车窗，贪婪地看着久违的白茫茫的大山，呼吸着山里清爽凉凉的空气。山里的雪洁白无暇，晶莹剔透，绝无城市中遍地皆是的尘埃。
我想，我要是和柳月手拉手走在这深山的雪地上，一定很美很浪漫……
换好车牌，车子继续前行。
车子在山里钻来钻去，我已经不记得走过的路了。一会儿，车子在山谷里一处松林中停下来，松林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门前是一大块平地，整理得干干净净，雪都扫干净了。
车子在门前空地上停下，秘书忙着给宋明正开车门，宋明正冲我笑笑：“老弟，到了，中午我们在这里用膳……”
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家山里的饭店，宋明正竟然能找到这么偏僻的饭店来请我吃饭，难得！
进了院子，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型动物园，院子里到处都是笼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
原来这是一家山里的野味店，够隐蔽的，我竟然从来就不知道。
宋明正和我走进一个单间，上了炕，炉火正旺，很热乎。
秘书出去点菜，上了温酒的器具，将酒壶放好，开始温酒。
“宋大哥，这是野味店啊，这饭店弄这么多野味，可是不合法的啊！”我说。
“呵呵……兄弟，今天你来了，咱哥俩吃点野味，只要开心舒服就行，今儿个，我不是县委书记，你也不是党报记者，咱俩就是一对哥儿们，咱就是一对普通的食客，出来喝酒聊天的，我们不来吃，别的人一样来吃，这院子里的禽兽一样也都逃脱不了下锅的命运……”宋明正递给我一支烟，笑着说。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有些不大自在，我知道我这时候不能做义正言辞状，不然会让宋明正尴尬，也会觉得我能装。
很快，菜上来了，放在炕桌上，满满一桌。
菜是秘书亲自端进来的，每端进来一个都报下菜名，都是山野菜。
菜上齐后，秘书谦卑地笑着：“宋书记、江主任，你们慢慢喝，我和司机出去吃！”
宋明正点点头，然后秘书关上门出去了。
宋明正拿起温酒壶给我们倒上酒，端起酒杯：“来，兄弟，这里清静，咱兄弟俩好好喝上几盅，好好拉拉呱……你现在又官复原职了，这是个天大的喜事，哥哥为你高兴，也少了担忧和牵挂，来，干一杯！”
说着，宋明正举杯干掉，我也干了。
三杯酒下肚，我身上热乎乎的。
“来，吃肉，喝汤——”宋明正招呼我吃菜。
我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口汤，味道果然很鲜美。
宋明正大口吃着獾肉，看着我：“江老弟，这次你专门来南江，没有什么采访任务吧？”
“没有带任务来，但是，你要是有什么想宣传的，我义不容辞！”我说。
“呵呵……你没带任务，我怎么能给你硬摊派呢？”宋明正笑着给我夹菜倒酒，“那好，今天咱就不谈工作，闲聊。”
“嗯……”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宋大哥，嫂子的身体恢复了吧？”
“还好，已经出院了，在家休养呢！”宋明正淡淡地说，脸上露出一分愁苦：“唉……命不好啊，孩子没了，我满打算能生个儿子呢，努力了好几年，结果又白搭了……”
“不要发愁，嫂子还年轻，你又不老，今后还有机会啊！”我说。
宋明正苦笑了下：“下次怀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现在的人也怪了，怀孕就那么难，去医院查，什么毛病都没有，俩人都好好的，可就是怀不上，真见鬼了……你嫂子特别喜欢孩子，想孩子都想疯了，没怀孕的时候，把妮妮当自己的孩子对待的，好不容易怀孕了，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妮妮也可以回到柳月身边去，皆大欢喜啊，可是，没想到啊……”
“那嫂子现在是咋想的呢？”我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宋明正没有回答我，看着我说了一句：“兄弟，你今天来，是不是为妮妮的事情来的？”
我一怔，接着点点头：“宋大哥，你知道了？”
“是的，昨晚王巧玲给我打电话了，在电话里哭得不成样子，把我哭的心里那个难受啊。”宋明正说，“哭完了，她说想把妮妮接回来给她在家里做伴，说没有孩子，她心里难受，又说她考虑到此事要稳妥慎重，要照顾大家的面子，说给你打招呼了，委托你出面去做柳月的工作，让柳月放孩子回来……”
原来如此，既然王巧玲昨天给宋明正打电话了，那么宋明正当然就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我也就不再遮掩，点点头：“是的，嫂子前几天和我说过此事，说了她的想法，我也很理解嫂子的心情和处境，可是，我又考虑到这事的复杂性，考虑到你和柳部长的关系，所以，我今天专程来找你，商议这事！”
宋明正显然对我说的考虑到他和柳月关系的话很中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是的，老弟，你做得很对！”
“那么，宋大哥，你是怎么想的？”我说，心里有些紧张。
宋明正狠狠吸了两口烟，然后说：“说实在的，这事，从柳月的角度来考虑，我是赞同妮妮跟着柳月的，毕竟，这对柳月是个极大的安慰，柳月和我当初离婚的时候，我坚决不放孩子，柳月那时几乎要死掉，我知道，孩子在她心里的分量，现在，妮妮跟着柳月一段时间，柳月正舒坦着，这个时候，把妮妮带走，对柳月的打击可想而知……”
“对，宋大哥，你考虑得很对！”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宋明正看着我，“现实地说，现在，王巧玲是我的老婆，我们是一家人，王巧玲没了孩子，心情正极其悲痛，这个时候，她正需要孩子来安慰，她提出要孩子回来，我怎么能忍心拒绝她呢？毕竟，王巧玲是今后要和我过一辈的人，而且，从法律上来说，妮妮是归我抚养的，王巧玲提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所以，我很为难啊……老弟，两口子的事，难说难道啊，我总不能让我的家因为孩子而天天闹腾吧？我的工作我的事业，需要我有一个安稳的家庭，我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而闹得家庭不和睦……”
我急了，宋明正的意思很明白，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家庭，他不想违背王巧玲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我看着宋明正。
“这个事情的决定权不在于我，而在于王巧玲，要是她硬坚持要妮妮回来，我也只能……只能让妮妮回来了……”宋明正看着我，“老弟，你还不了解王巧玲的脾气，这个人，要是惹恼了，真翻脸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总不想看到王巧玲天天到南江县委来找我哭闹吧，那样，我这个县委书记的脸还不丢尽了，我怎么正常工作啊，她要是再疑神疑鬼说我在南江搞女人，岂不是坏了我的前程？现在我回去得少，她就一个劲儿嘟哝我在南江是不是又有女人了……唉……”
说完，宋明正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王巧玲一定坚持要，为了大局，为了面子，我也只能答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