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被填满的鸿沟
“听着闲言闲语，一个人照看着两头家，还要出去跑车赚钱。这就是姑姑的现状。”许一诺顿了顿，“还好姑父人不错，两人轮流着照顾奶奶，估计他们两个很久没有同桌吃过饭了。”许灿辉沉默着。
“春节那会可能他们家里事多，是姑父在照顾奶奶。因为我们来了姑姑可能不放心，天天跑回来看，看到没什么事又回去。所以……”
许灿辉仰起头，叹了口气。
“爸，我跟你说些心里话，你别生气。”许一诺轻轻地说，“姑姑找到我，应该是没想着我会跟她回去的，她不过在尽尽人事，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她真的只是想你回去看奶奶一眼，让奶奶心里好过些。奶奶看着情况不太好。”
许灿辉双手环在胸前，以缓解心中的压抑，他对上许一诺的眼睛，从他眼里看到了淡淡的忧伤，没有怒火，更没有仇恨：“一诺，你不恨她？”
许一诺摇摇头：“我完全没有恨她的理由，如果爸爸只是为了我，去争那口气，就放下吧。我想，妈妈也不希望你和亲人闹成这样。”
许灿辉说：“不止是你。你知道你妈妈的墓为什么在这边吗？”
聪明如他，许一诺马上猜到什么，震惊地看向许灿辉。
许灿辉冷冷地哼了一声，双手撑着膝盖，声音一片哀凉：“生不认她，死不认她，连她的孩子也不认。一诺，你觉得我还有必要跟她扯上什么关系吗？是她的无情让我无情。”
许灿辉口中的两个“她”，许一诺很清楚父亲在说的都是谁，他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挪着脚步走到许灿辉身边坐下，把右手覆在父亲的左手上。
许灿辉看着他，心中有些什么变得很柔软。他没见过儿子不拿拐杖就站起来的样子，更加没和他如此亲近过。一开始有点惊讶，一瞬他就知道了儿子的用意，儿子的动作，都是为了安慰他。
“我不知道这些……”许一诺轻声说。
许灿辉摇摇头：“本来也不该告诉你。”
许一诺沉默。
“你姨他们也不知道，我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妈妈，所以把她放身边。”许灿辉觉得，他真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儿子。
许一诺已经长大，他够坚强够努力了，能支撑着你安慰着你，靠近他心中也不会产生曾经的那种刺痛感。“你姑姑知道，所以她不逼我，也不怪我。”
“嗯。”
“再往前些说吧，我小时候，你奶奶疼你大伯，什么都给他，哪怕我再优秀，也和多余的一样，我离开村里读书，就是本着再也不会回去的心。然而我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心软，你大伯惹事，我回去解决，他打了人转眼不知道藏哪里，去给人家道歉挨打的都是我。”
许一诺安静地听着。
“他要结婚，我回去帮他修辑房子，他坐在旁边抖脚抽烟。他孩子出生了，我每年都会给孩子寄些钱。想回头我图的是什么，不过是母亲的认可。”许灿辉把右手又覆在许一诺的手上。
“我要和你妈妈结婚，她一句没有钱，你们自己想着办。我本来也没想着问她要钱，不过想她来观礼。婚结过了，带你妈妈回去认亲，她竟然不认。当我最无助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回去，他们所有人都要赶我们走。一诺，你说……”
“对不起，爸，对不起。”许一诺柔柔地说。
许灿辉摇头，眼角微湿：“别道歉。爸爸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这些，我以为自己心里想的这些，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随着我烟消云散。却没想到，竟然在自己儿子的面前说了出来。”
“爸，谢谢你。”许一诺知道，他和父亲鸿沟般的距离已经被这些话填满，他只要慢慢地走过去，就可以挽上父亲的手。
“其实，你怪不怪爸爸生成你这个样？”
许一诺呆住，突然脑里的所有回路都被切断了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面前的大男人突然痛哭！
许一诺瞬间扭过身抱住他，把头搁在他肩上，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也不怕了。“爸，我以为你每次看到我会痛苦，是因为我……害死了妈妈。”
许灿辉一个转身，扶着许一诺的双肩把他推起来，看着他的双眼说：“这关你什么事？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许一诺看着父亲通红的双眼，慢慢地说：“爸，关于妈妈的死，我有责任，我知道。关于我的腿，我没有嫌弃过。所以，爸，我们都不要再自责了，我们扯平，一笔勾销，如何？”
许灿辉看了儿子很久，擦擦眼：“难怪君华老说你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是爸爸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你。”
许一诺轻轻地摇摇头。
许灿辉对他心存感激。
如果许一诺仅仅跟他说不会怪他，他心里也不会好受，还是觉得那不是心底里最真实的声音。虽然这原来就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可是他居然心无芥蒂地承认了，还分配责任到个人。
他有这样的处事能力，许灿辉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非常的多余，比自己在母亲眼中还要多余。
“是吗，我哪里不可思议了？”许一诺松了口气，挪了挪腿，坐正。
“也许，我真要重新认识一下你。”许灿辉含泪一笑。
“欢迎至极。”许一诺心中豁然开朗。
“一诺，你觉得，我是不是真要回去一趟？”许灿辉问。
“你能这么问我的时候，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可能……还是……心中始终有根刺……
“爸，我这次回去……奶奶是长辈，我就不讨论她是不是在后悔或者自责。但是这几天，她对我，是真诚的，她是真的想见我，真的拿我当她的孙子看待。”
“老人命不久矣，我们还要活很久，与其为了一口气让死结一直绑在心上，不如大方些，剪开扔掉就是了，伤痕总有一天会愈合，但遗憾会永远都是遗憾。”
“好。”许灿辉感受到了许一诺给他的力量，瞬间做好决定。他有一诺这个儿子，家里那个老人对他的那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她生了他，他才能有现在。
许一诺微笑着站起来：“也差不多时间了，姨今天有事出去了，我要回去给妞妞做饭。爸你忙你的吧。”
看见许一诺要原路返回去拿放在窗边的拐杖，许灿辉也站起来：“我帮你拿。”
许一诺内心如拂春风，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声“好”，扶着桌子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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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灿辉从里面的座位走出来，一只手抓着许一诺的手臂，另一只手探过去拿拐杖。
“爸你不用扶我，我能站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