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父亲自白

第206章父亲自白

遗忘和释怀过去、宽恕自己，向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知扬自认为自己在亲情上没有这么强大，情感缺失太多年，已经不是怕井绳的问题，而是连绳状物都彻底不碰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宋知扬先抽出身来，准备离开了。宋明麒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开口了：“我……”他的声音压抑得有点哑，轻咳了一声才继续：“我知道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爷爷这些年也多亏你一直照顾着，你代替我受了很多苦——”

宋明麒没继续道歉，话音一转，问：“知扬，你想过如果你和清渠分手了，一个人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宋知扬扭头看着宋明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被他气笑了，没接上话。

宋明麒解释道：“我没有让你和清渠分手的意思，我只是让你假设。以前你好好生活是因为要照顾爷爷，现在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是因为清渠——但是恋爱关系是所有感情关系中最不稳定的，这点你应该承认。”

“当初我和你妈妈在一起，都以为彼此是对方生命中的唯一，哪怕我们分开，依然是有感情的……”他垂着眸子，“但是我们还是分开了。我不想跟你讲感情问题，我只是想说，当初和你妈妈离婚后，我一度找不准自己的生活定位。我从小淫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活得不脚踏实地，依赖着音乐过活。”

“在我遇到你妈妈之前，我以为我一辈子就这样玩玩乐器、四处表演，也许会有几场艳遇，但都是好聚好散。遇上了你妈妈后，我的生活重心转移到了爱情，后来结婚、有了你，又转移到家庭。但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感受到偏颇了，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环境，我越发意识到我活得很片面，我没有办法把琐碎的生活和神圣的音乐糅合在一起，也不希望把他们糅合在一起。”

他惨淡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太年轻，有很多梦没有做完，所以我自私地选择了去做梦。这个决定不是在我离开前下的，在我回到木枝镇后，被琐碎困住的时候，离开的念头一次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时候你成为了我另一个维系，你对音乐的渴求仿佛继承了我未完的梦想，很多个瞬间，我都在想要不我放弃吧，等到你长大，我们再一起去完成我的梦想。”

“可是知扬，”宋明麒说，“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在困境里陷久了更是这样。后来我确实是忍受不了了，离婚彻底引爆了我的克制，我只想离开，哪怕我知道你和爸爸的生活会很难，你们也许会怨恨我。那时候我的生活已经完全倾斜了，揉捏成畸形的样子，如果我留下，我会崩溃的，我可能没办法承担起这个家庭，还会把怨怼都发泄在你们身上。”

“离开木枝镇后，我犹豫过一瞬，但当我能自由自在追求音乐的时候，我感觉我受束缚的灵魂重新解放了，”宋明麒抬起头，看着宋知扬，“我承认，后来我一度忘记了木枝镇，忘记了你们。一个人的享乐让我灵魂得以休憩，我在信仰的荣光下重新活过来。我以为……除了音乐，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淡淡笑了下：“可不全是这样，我还是会梦到你们，梦到你叫我回家，梦到爸爸坐在门口盼着我……只是在更强烈的欲望下，我无视掉了这些情感。后来可能是我累了，也可能是人上了年纪就容易想一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在我心中的比重越来越大。我在街头看到人弹吉他的时候会想起你，听到埙声会想起你……有一次有个小孩认错了人，奶声奶气地叫‘爸爸’，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我当时就想到了你小时候，我想你们，想回家。”

“你应该觉得我太自私了，”宋明麒说，“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是吧？”

宋知扬没吭声，只低头看着桌面。木制的桌子，刷了一层光滑的亮漆，有艺术造诣不错的学生在上面画了可爱的话，写着掐头去尾的表白。宋明麒见宋知扬没有打断他的意思，继续说：“其实我也觉得，我越是觉得，就越不敢回来。我害怕爸爸身体不好，更害怕他已经不在了。我最害怕的是你，当初你那么乖巧聪颖，没有大人教导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辍学打工？会不会走上歧路？会不会变成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孩子。”

“我有时候责怪自己，不但自私还怯懦，做错事情只敢自己承认，连回来认错弥补都不敢。幸好后来我偶然碰到了靓仔，他先认出了我，问我认不认识你，他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小伙子，乐器玩得很好、性格很好，我当时特别特别欣慰——”

听到这里，宋知扬出声打断了他：“我没有怪你，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和爷爷相依为命的日子没有你想得那么差。如果你觉得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就必须原谅你的话，亲情未免也太万能了。我和清渠很好，不需要什么假设。我对音乐的追求也没有你高尚，我弹吉他只是为了赚钱，我来听课只是为了离清渠近一点，我不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你说得对，我确实想不出如果我和清渠分开会过什么样的生活，那时候我可能会丧失对生活的向往，”宋知扬说，“但是这也不代表着，你是我生命的维系。”

说完这话，他没再听宋明麒的解释，转身走了。

宋明麒看着他的背影，复杂的情绪仍然胸腔翻滚着，膨胀的情绪一时半会儿舒缓不了。尽管结果可能不太好，但宋知扬能听完他说这番话，已经是他最好的料想了。

许清渠接到宋知扬电话的时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她最近接了一批新活，又要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俩本来约好了晚饭，没想到双双被耽误，这会儿又刚巧凑上了时间。

宋知扬问：“今晚去家里做饭可以吗？”

清渠感觉他气息不太稳，遂答应下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