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87.我明白你的难处
第87章87.我明白你的难处
楼清知扁着嘴,陈元弋给他擦掉脸上的血,一年没见,楼铭瑄瞒着他偷偷来香港,从他进门到现在都没多看他几眼。
屋子里一片死寂,楼清知从没见过楼铭瑄铁青着脸跟他闹脾气,无措地坐在一旁,他起初是盯着楼铭瑄的脸,慢慢看向他紧握的拳,最后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随着轮渡行驶,他的思绪在沉默中飞回很久以前,想起他从来对楼铭瑄身怀怨念,又忍不住追逐他的脚步,不论他做了什么,最后总是被臭骂一顿,草草收场。
“学会写‘永’,就带你出去玩”,楼铭瑄经常这样哄他,可每当他兴冲冲地举着字站在楼铭瑄面前,楼铭瑄永远在训斥他。
他们没有真正履行过承诺,只抵达了一个个以“永”、“永远”为终点的海市蜃楼。
就像现在,轮渡靠岸,楼铭瑄起身就走。
楼清知跟在他身后,一行人下了船,楼铭瑄身边只带了五个人,他们警惕,各司其职,其中一人逮住岸边的胖哥,楼铭瑄在他结实的肚子上抽了一拳。
胖哥倒在地上低声抽气,楼清知盯着楼铭瑄的后背,这怒气非比寻常。
他收敛了委屈,主动低头:“我只是想帮你。”
楼铭瑄终于转了身,常年带笑的眼睛冷冷看着他,“我用你帮?”
短短四个字,却像四把刀,刀刀捅进楼清知的心窝,他几乎一瞬间哽咽,“不用吗?他们有那么多人,你死了怎么办……?”
楼铭瑄怒极反笑,薄唇下是危险的尖牙,“楼清知,没有你,谁都不会死。”
他攥着他的衣领,一把将傻弟弟提到面前,距离近到他能闻到楼清知脸上的血腥气,“何况,我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要是你这条小命出了半点差错,我拿什么跟我娘还有你死了的娘交代!”
楼清知不可置信,精明的狐貍眼微微睁大,几分天真拌着泪光落下,滴落成痛心的模样。
“你是我哥,跟我没关系……?”
楼铭瑄只恨不能掐烂他这张天真又无辜的脸,每次闯了大祸就这样看着他,叫他狠不下心。
“别他妈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就万事大吉了懂不懂?!”
楼铭瑄松开他,楼清知踉跄一步,风带了水气扑人,潮湿阴冷,站久了的腿又开始疼。
楼清知向来爱往心底藏住许多事,比如思念啊、挂心啊,从来难以诉诸于口,可这一次他扑向楼铭瑄,双手几乎是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是吼破了喉咙,“可是我担心你啊——!!!”
楼铭瑄狠狠撇开他的手,扬起一巴掌要打下去,却在看到楼清知满脸泪痕时狠狠转向了另一边,把刚爬起来的胖哥重新打回地上。
“我不用你操心,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担心我。”
陈元弋扶住他,将楼清知的痛心尽收眼底,“二爷……他是担心你出事。”
楼清知愣愣地呆住了,声音沙哑,“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没法跟别人交差?”
每次都是这样……每当他把哥哥当哥哥,楼铭瑄就会变成楼臻,抛弃哥哥的身份当起固执又伤人的父亲。
楼铭瑄是为了他?不见得吧,连哥哥的身份都抛下,将他的一片真心踩在脚底,是担心?
楼铭瑄一巴掌拍在陈元弋头上,“你就惯他吧!都惯!惯出事了就知道哭了!”
楼清知终于忍无可忍,楼铭瑄的计划里有于淼、有刘昭、有陈元弋,唯独没有他,楼铭瑄早知陈元弋没死,却逼所有人瞒着他!
“楼铭瑄,演都不演了吗?”楼清知指指陈元弋,喉咙紧得说不出话,“一直不告诉我。”
“对,是我不告诉你,我让所有人都别告诉你,怎么了?不是说不喜欢男的了吗?不是不喜欢人类了吗?!现在又凑一块来给我添乱,还有脸冲我发脾气?”
楼铭瑄气得眼前发黑,揪着楼清知的脸颊,“别再给我添乱了成吗?你安心上你的学,做你的作业,完事了回黔阳开你的公司,别掺和我的事成不成?”
眼泪夺眶而出,楼清知甩开他的手,脑子里全是“你的你的你的你的你的”,楼铭瑄切割出了家人的残余成分,划分“你我”,一笔写出两个楼字。
“所以我这个人,现在跟你无关了,对吗?”
楼铭瑄像是看不见楼清知在难过,斩钉截铁道:“对!就是你说的这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追求你的生活和自由,别往我这里掺和一丁点。”
这一回,楼铭瑄头也不回地走,楼清知屏住呼吸逼走鼻酸,不死心地问:“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二姨太的儿子、担心大夫人伤心!”
楼铭瑄还是没有回头,反季节的燥热陆风将他的话捎到楼清知耳边,风干了为数不多的情。
楼清知脑子嗡鸣,气愤回怼:“那你滚远点吧!你死外边我都不会管你了!”
楼铭瑄没理他,上了车扬长而去。
楼清知扶着膝盖跪坐在地,他沿着以家为名的码头跑了许久,从北海湾追着塑料瓶跑到西海岸,他满怀欣喜,捡起在追逐中盛满期待的瓶,薄薄的包装纸上却写着“海洋垃圾”,瓶中的水污浊地说:与你无关。
陈元弋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因他心痛而心痛,可他没有家人,他理解不了楼清知的痛苦,“二爷……”
楼清知任他搂着,上了车,他靠在他的怀里,任温暖从脖颈传递,可暖流总是不断上升,头昏,心寒。
今晚之后,他每晚的噩梦里会多一句话:
“没有她们,我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
脚离地面很近的时候,灵魂就离躯体很远了——对现在的楼清知而言,确实如此。
回到浅水湾时天空落雨,陈元弋肩上的血腥味被冲淡,他脚步虚浮,半个身子的力气依托在陈元弋肩上。
回神时,陈元弋给他重新绑好压力带,搂着他下车,对着糖水铺的老板说了几句话。
楼清知扶着颤抖的左腿,坐在竹椅上发呆。
竹椅很小,他抱着腿,陈元弋站得很高,低头时二爷和竹椅一样小,吃饭做事讲究排场和体面的人缩在发黑的角落里,连肩膀都比之前窄了。
他恍惚意识到,两年时间真的很长,二爷在他眼里竟越发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