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闲[番外]
白闲
白闲以为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就像淡忘对父母战死沙场的恨一样。
但是没有。
每当望进那双陌生的赤瞳,他都会想起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子民,那些亲眷的怮哭,而战局初定,兰竹松三氏联合提出的种种要求更是让人头疼不已。
“王上,已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夜色里悄然显出白影,毕恭毕敬。
擡手将其屏退,白闲步入长廊拐角,缓缓转动小指的乌金尾戒,等待好戏上演。
阴云遮月,天光微黯。细碎的脚步声打破宁静,刚退场的舞姬一身羽衣,簪花披玉,腕上银铃随动作荡起清凌凌的响声。
她神色匆匆,不曾注意周围,因此路过假山时,毫无防备地被白影掳入角落,尖叫声被一把捂住,化作愤怒的闷叫。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一声痛呼。
“乖乖别动!”
胁迫声,呜咽声,衣物被撕扯的哗啦声,仆从来来往往,视若无睹,夜色升温,逐渐炙热。
“唰——”剑芒一闪而过,寒意铺天盖地。
仿佛砍瓜切菜,假山四分五裂。碎石迸溅,有人站在弥漫的尘雾之中,面容模糊不清。
风流云散,月光倾泻而出,隐入尘烟。尽欢一脚踹开黑影,踩住他的脸,剑尖上提,点在喉口,寸寸逼近——
“大人!不能杀他!”舞姬抱住她的腿,胡乱地抹了把眼泪,上气不接下气道,“您,您杀了他,会惹上大麻烦的!”
一瞬间,又像是一刻钟那么漫长。
尽欢解下大氅,盖在衣不蔽体的舞姬身上。她收起剑,面无表情,声冷如冰,“滚。”
果然,她还是她。白闲忽而笑了,取下指上尾戒,有了新的人选。
他亲手打磨这把剑,见证赤瞳中积攒的暴戾,越来越离不开,亦越来越害怕,试着放开手,却见掌心鲜血淋漓——
剑太过锋利,总是需要剑鞘的。
“王上,您真要……”
效忠二十余载,白一第一次对仙君的决定提出质疑。
但身为仙君的白闲不容置疑,“去罢。”
夜深人静,禁卫与仆从悄悄撤离,寝殿的光亮逐一熄灭,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琉璃灯。
尽欢走进殿中时,鲛绡在酒香里漂浮,窸窣声里夹杂着隐约轻吟,像是裹了黏稠的蜜。
“白闲?”
绡帐被一层一层撩开,像是剥开坚硬外壳,露出珍藏的内里,衣衫半褪,若隐若现。她忽而嗅到酒香里怪异的甜,立即意识到不对,“我去叫祁……”
眼前一花,未出口的话被人堵住了,湿濡的、柔软的、陌生的……
银丝随着距离拉长,在烛火里熠熠闪光,映在那双陡然睁大的赤瞳里,仿佛理智的丝线,摇摇欲坠,十分……碍眼。
“哗啦——”
案上的琉璃灯被掀翻,碎了一地晶莹。
黑暗里,白闲得以忘却那些惨状,尽情投入温暖的怀抱,像一株新生的菟丝子,缠绕着,牢牢攀附着,俯在僵硬的肩头轻轻喘息,“求你……”
“不要走。”
肆意生长。
“王上,已处理好了。”
殿外响起白一的叹息。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白闲却不难领会其意,作为一族之主,何至如此?说的难听些,又何必自甘轻贱。
“退下吧。”
开了口,白闲才发觉嗓音是如此沙哑,无奈地从满地狼藉中找出勉强能用的杯盏,就着凉透的茶水润喉。
他慢慢走到镜前,衣带松垮,里衣半掩,遮不住满身痕迹,从颈间的掐痕,到肩头的咬痕,到后背的抓痕,连脚踝也是一片青紫。
自留水之战后,哪怕坐拥王位,他时常从梦中惊醒,自感如一落叶,随风起落,居无定所。
直至昨夜。
此前他从不知,殿内玉砖是如此冰凉,而被捂热后会由柔白变得微微泛黄;鲛绡是如此坚韧,叫人徒手挣不开,而触及唇齿时,会尝到淡淡的酸苦。
她和她的剑一样,极尽锋锐,不甘下风,情到浓时,恍惚间,让他生出一种被野兽吞吃入腹的感觉。
白闲看着镜中的自己,面颊飞红,不由抿唇。
但那一瞬间,忽然有了实感,好似漂泊无定的纸筝被人拽住牵线,从此有了落点。
“阿欢……”白闲喃喃自语,扯破了唇边的伤口,尝到淡淡的血腥,不禁想起欲言又止的白一。
作为父王指派的第一个禁卫,白一跟了他很多年,知晓他的许多事情,譬如从前,但这并不是他能越矩的理由,好在他秉持忠诚,始终恪守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