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
献祭
“吾以仙血向古神青龙献祭,保佑仙族渡过此次难关。”
昏暗的地宫中,白闲恭敬地拜了三拜,手起剑落,鲜红喷涌而出,顺着刻纹一路奔流,在阵眼汇聚,积成薄薄一潭。
一息,两息,三息……没有任何动静。
“吾以仙骨向古神青龙献祭,保佑仙族渡过此次难关。”
剑尖颤抖地抵在左手掌心,短暂的停顿后,用力贯穿。克制的闷哼声中,一节莹白指骨被掷入阵眼,像一粒石子落入深潭——杳无音信。
“吾以……以半颗仙心向古神青龙献祭,保佑仙族渡过此次难关。”
手指发颤,白闲好一会儿才揪住半片衣襟,撕了下来,塞进口中,死死咬住金丝剑纹,冷汗涔涔,调转剑尖,直指心口——
“够了!”
阿也猛地抽开手,气息急促,“够了,够了……”
“阿欢。”白闲轻声呢喃,“你心里有我。”
“我……”阿也用力地闭了闭眼,低声道,“可你把白一炼成了尸傀。”
“那些都已过去了,我们会有新的未来。”白闲温柔地执起她的左手,带上那枚乌金尾戒,眼中独独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你看,很衬你。”
阿也看着这副写满了笑意,堪称摄人心魄的皮囊,那双漆如点墨的眼里波光潋滟,似有千言万语——
有多少是在演?她想着,忽然就笑了起来,把玩那枚乌金尾戒,慢条斯理道:“你想求和?”
白闲坦然道,“是,我想求和。”
“若我说,”阿也擡起眼,笑意盈盈,“不呢?”
白闲一怔,这不是他所预想的回答,也并非他所意外的问题,冥冥之中却觉得,为了这个笑容,已经等了很久。
于是他跟着笑起来,收回那枚尾戒,忽地手腕翻转,轻轻握住她的手,在空荡荡的小指上落下一吻。
其实他们之间做过许多远比这更激烈的事,但无端的,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令人心神俱颤。
“永别了。”白闲目送她离去,“阿也。”
暮色昏黄,见人终于迈出宫门,殷珅立即迎上去,迫不及待地追问,“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旧事而已。”阿也摆了摆手,“回去了。”她大步向前,不曾注意殷珅停在半路,眼中忽然窜出一抹红光,又迅速暗淡下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阿也索性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整理思绪。
赌对了,白闲就是那柄钥匙,打开了过去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把锁,于是尘封的记忆自然而然地在眼前闪过,仿佛沉入湖水的羽毛再度浮起。
在起伏的咆哮声里,殷婳带着少时的她藏进流潦之森的核心区域,怜爱地擦去她额头冷汗,“孩子,你怎么这么瘦,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我,我没有受委屈……”她竭力喘息,“他们,他们对我很好。”
“既然好,又怎么舍得让你这么痛。”殷婳叹道,温和地注视着她,像是越过十六年,回到初次见到在襁褓中酣然熟睡的婴儿的瞬间,心甘情愿地包容所有她犯下的过错。
“孩子,你知道自己修的是什么道吗?”
你修的是什么道?她问自己,却无力回答。
自己仿佛被切成两半。
一半躺在地上,血冻结成冰,扎穿经脉,钻进骨髓,让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而另一半飘在空中,好整以暇地观赏这份痛楚,像是在笑迷途之人不自知。
“我……我修的是……”她冷汗涔涔,像是要这痛苦揉碎,说不出话。
殷婳抓住她的肩,目光如水,魔力如狂潮般倾泻而出,涌入女儿的身体。她的声音那么轻,可手那么用力:“你真的不知道么?”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擡起头,目光越过高耸入云的森林,投向悬挂在天边的圆月,喉头一甜,猛地喷出血来。
霎那间天旋地转,森林腾空跃起,圆月旋转着下坠,她伸手想接住,一同被摔得粉碎。
你修的是什么道?
能识文断字的那一年,仙君差开仙主,赐予她那本秘籍,问她愿不愿意为世子效力。
“效力是什么?”
“你想不想……让世子多笑一笑?”
于是她接过那本秘籍,扉页记满了那些因此陨落的人们——曾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百姓口口相传的,通通化作枯黄纸页上的寥寥字眼,足以见其危险。
她继续往下翻,不知翻了多久才得见正文。
一念之喜,景星庆云;一念之怒,震雷暴雨;一念之慈,和风甘露;一念之严,烈日秋霜。
何者所感,只要随起随灭;廓然无碍,便与太虚同体。
剪人欲,绝尘缘,拓天理。
生杀夺与,剑之无情;定云止水,至强之道。
……是她破戒。
轻柔的小谣声抚平了痛楚,她咬紧牙关,察觉落在背上的手越来越轻,努力让自己在洪流般的温暖里保持清醒,仓皇道:“不,不要……”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