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遇伏(3)
暗巷遇伏(3)
朔风裹着碎雪,刀子般刮过封灵籁的脸颊,左颊那道血痕瞬间凝成冰棱。她抿紧渗血的唇,齿间弥漫的铁锈味,竟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十步开外,堂主正捂着血肉模糊的右眼嘶吼,“贱婢!”他声音破碎,怨毒滔天,“我定教你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他已不顾一切地挥动那柄造型诡异的怪刀,疯虎般扑来。步伐凌乱,全无章法,只凭一股刻骨的恨意驱动,似要将眼前一切连同风雪都劈个粉碎。
封灵籁眸光一凝,寒潭深处似有冰棱乍现。她足尖在积雪上轻轻一点,身形如惊鸿掠影,灵巧地旋身避开。刀锋贴着她衣袂掠过,带起的劲风割裂了裙摆一角,在狂风中飘摇。
“躲得倒快!”堂主狞笑再攻,右眼窟窿里涌出的血水混着崩裂伤口的血珠,随着动作甩出猩红弧线,滴在雪地上竟腾起焦烟。他却浑然不觉,独眼中只剩下毁灭的疯狂。
封灵籁在漫天刀光中腾挪,单薄背影似雪原上最后一株白杨。
怪刀又一次险险擦过颈侧,封灵籁眸光骤利,她猛然折腰俯冲,染血的手如灵蛇探出,勾起雪地里半截冰冷的断箭,顺势划向堂主握刀的手腕。
箭镞挑破皮肉、割断筋脉的细微声响,瞬间被风雪吞没。
堂主踉跄后退,怪刀在掌中震颤欲坠。他盯着手腕喷涌的血线,独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惊惧,旋即又被更深的癫狂淹没。
暴雪忽而倾天而下,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厚重的雪幕。
封灵籁趁机抹去糊住视线的血冰,凝神望去,雪幕骤然被一股暴戾之气撕开。
堂主的身影裹挟着风雪,如鬼魅般扑至眼前,怪刀映着惨淡天光,刀柄处那颗婴儿头骨空洞的眼窝,竟似对她露出诡异的狞笑。
封灵籁不退反进,她将自身空门全然敞开,旋身如风,疾如闪电般欺入对方怀中。
冰冷的断箭箭头,精准地抵上了堂主剧烈滚动的喉结,几乎同时,一股刺骨剧痛自她左肩炸开,她低头看去,怪刀已深深砍入她的锁骨。
温热的血线顺着刀身的凹槽蜿蜒而下,在脚下洁白的雪地上,绽开一串刺目的红梅。
堂主凸出的独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喉结在箭尖下疯狂滚动:“你……!”
话音未落,封灵籁手腕猛地向前一送,箭尖破开皮肉、穿透喉管的触感清晰传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喉间濒死而绝望的脉动。
生死一瞬,堂主充血的独眼骤然迸射出玉石俱焚的狠戾,他竟不顾咽喉被贯穿的剧痛,猛地拧转刀柄。
封灵籁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内衫。锁骨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刮骨之声,那刀锋竟在她骨缝中硬生生剜了半圈,剧痛几乎撕裂她的神志。
她死死咬住下唇,唇间再次溢满血腥,眼中却燃起更烈的火焰。
封灵籁握箭的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用尽最后气力,又向前狠狠刺入三寸,直至箭尾完全没入那粗壮的脖颈。
堂主的面容骤然扭曲,青筋暴起,口中涌出黑红的血沫,可握刀的手仍死死不放,像是要将她一同拖进地狱。
风雪呜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血腥僵持的二人,以及雪地上迅速蔓延的刺目猩红。
一滴温热的血珠,从封灵籁颤抖的睫毛滚落,砸在雪地上,晕开一点小小的红痕。
“你…杀不…完……”堂主嘶哑破碎的声音,混着血沫艰难挤出,独眼中是刻骨的诅咒。
话音戛然而止。
他瞳孔瞬间涣散,高大的身躯如被抽去筋骨般轰然向后栽倒。怪刀终于脱手,砸在雪地里。那只独眼仍圆瞪着,死死望向灰蒙蒙、沉默的天穹,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质问。
封灵籁踉跄着后退两步,肩头剧痛袭来,鲜血顺着无力垂下的手,滴滴答答,在雪地上蜿蜒出一道凄艳的红线。
寒风裹着碎雪扑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冷,她才惊觉自己方才竟一直屏着呼吸。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踏着染血的积雪走上前,俯身拾起那柄半掩在雪中的怪刀。
冰冷的刀身映着惨淡的天光,也清晰地映出堂主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他那只独眼中凝固的滔天怨毒,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要将所见之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封灵籁看着刀身上的倒影,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手起刀落,寒光一闪,尚未凉透的颈血喷溅如雨,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泼洒出大片大片的红梅。
那颗头颅滚落在雪地上,沾满血污,那双至死圆睁的独眼,依旧死死地、怨毒地瞪着她,仿佛无声的诅咒,永不消散。
寒风呜咽着穿过暗巷,卷起几缕她散落的发丝,黏在同样染血的脸颊上。
她拄着刀,剧烈地喘息,肩头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痛,手中的怪刀仍在嗡鸣低吟,似在渴饮着未尽的杀伐。
身体冷得发僵,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又或许是因为心头那团焚烧了太久的恨火,终于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她弯腰,一把抓起那颗仍在滴血的头颅。忽然,她仰起脸,对着漫天风雪纵声长笑,笑声凄厉苍凉,穿透呼啸的风雪,惊得远处枯树上几只寒鸦扑棱棱飞起。
笑着笑着,便有滚烫的液体滑过冰冷的脸颊。她擡手去抹,触到的是一片湿凉粘腻,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封灵籁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拎着那颗沉重的头颅,一步一瘸,艰难地走向巷口。
身后雪地上,蜿蜒如蛇的血迹,很快便被新落的雪花温柔覆盖,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不过是风雪中的一场幻梦。唯有她手中之物,无声诉说着不死不休的仇恨与终结。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美鲛人——”
戚玉嶂的声音穿透风雪,她下意识地循声擡头,模糊的视线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正踏雪疾驰而来,青衫在风雪中猎猎翻飞,宛如一只不顾一切扑向猎鹰的孤鹤。
她张了张口,想应一声,却突然膝头一软,整个世界骤然倾斜,身体如同折翼之鹤,无力地向冰冷的雪地坠去。
戚玉嶂飞扑而上,恰好接住那道染血的白影。
封灵籁跌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肩头的血迅速在他青色的衣襟上晕开,如同雪地红梅,灼热而刺目。
“戚…玉嶂……”她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如同呵气成霜,“我…报仇…了……”染血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睫毛上凝结的血冰簌簌落下,在她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划开几道凄艳的红痕。
戚玉嶂扣在她后心的手掌猛地一紧。怀中的身躯冰冷僵硬,唯有肩头伤口涌出的热血还带着一丝微弱的生机。这感觉如此熟悉,就像一年前,他从冰冷刺骨的海浪中捞起她时,她也这般破碎,像一片被风暴撕碎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