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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同舟(修)

与我同舟(修)

“蠢女人……”曲正文齿缝间挤出三字,低哑如砂砾磨过,浸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后怕。

“将军!”清点完毕的校尉策马回禀,声带哽咽,“阵亡十七,重伤八……余者皆伤!陈魁老校尉他们……没出来……”他目光落在曲正文怀中昏迷的封灵籁身上,敬畏而复杂,“是……无名姑娘……”

曲正文喉结剧烈滚动,下颌绷紧如铁。猛一夹马腹,嘶哑声音斩钉截铁:“回营!快!叫戚玉嶂备药!最好的药!快——!”

战马再驰,蹄声沉重,踏碎黎明微光。

天边一线鱼肚白,映着这支残破归来的队伍,骑士们脸上凝固的血污与疲惫,及将军怀中苍白破碎的身影。

军营辕门在望。

留守士卒爆出欢呼,旋即又因看清惨状与将军怀中生死不知的封灵籁而化为死寂担忧。

曲正文抱封灵籁翻身下马,身形微晃。他无视所有目光,如怀抱世间最珍贵易碎的琉璃,大步流星直冲军帐。

熹微晨光里,他背影高大,却浸透孤寂沉重。

营中伤兵呻吟断续,劫后余生的喘息带着浓重血腥与无尽悲凉。

胜之代价,如此惨烈。

大帐内,烛晕昏沉,帐幔低垂。

封灵籁眼睫微颤,一丝清明刺破混沌,悠悠醒转。

掌心传来异样暖意与力道,沉甸甸压着。她目光低垂,只见床边伏着一人,乌发凌乱披散锦褥上,正是戚玉嶂。

他一只大手紧裹她柔荑,虎口薄茧硌着肌肤,力道近乎执拗,如溺水者攥紧浮木,又似守护失而复得的珍宝。

封灵籁心尖微颤,指尖无意识在他掌心蜷缩一下,一股难言酸涩悄然漫过心湖。

神思稍定,她缓缓擡眸。帐内陈设依旧,熟悉血腥气幽幽浮动。

然目光掠过不远处案几,却蓦地定住。

案几旁,一人端坐如松。烛影摇曳,勾勒他清癯而沉静的侧影,是曲正文。

他静默守在那里,像一尊融入夜色的石像,案头一盏清茶早已凉透,唯余碗底沉着的几点药渣。

他并未望向床榻,只靠坐木椅上,眼睑低垂,呼吸匀长,似是沉沉睡去。

封灵籁试着轻轻抽手。

戚玉嶂猛惊醒擡头,眼底血丝密布,睡意未消的惊惶撞上封灵籁醒转的容颜,瞬化狂喜,灼灼逼人。

“你醒了?感觉如何?可还疼?”他嗓音嘶哑,紧握封灵籁的手非但未松,反骤然加力,一连串追问急切又笨拙,目光贪婪地在她脸上逡巡,似要将这几日的缺失一次看尽。

封灵籁被他目光烫得微缩,那股酸涩堵住喉头。她勉强牵唇,毫不留情抽回手:“多谢戚大夫,已无碍。”

言罢,目光直直投向烛影角落。

戚玉嶂狂喜的神色骤然凝固,顺她视线望去,见到端坐的曲正文,眉头狠狠一蹙,眼底光芒复杂地沉黯下去,似有风暴酝酿。

恰在此时,案几旁的曲正文似也被这细微动静惊扰。

他并未睁眼,只是睫梢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身体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静默更深。

封灵籁深吸气,胸中滞涩未减。

她擡眼迎上戚玉嶂盛满关切不解的眼眸,声音疲惫沙哑:“戚大夫,请暂避。”目光越过他,定在曲正文身上,字字清晰:“留些空间,予我与曲将军。”

戚玉嶂身躯僵如石像,半跪床沿,呼吸停滞。那双总盛满烈焰或张扬笑意的眼,此刻只剩被撕裂的惊愕与深不见底的伤。

他死死盯着封灵籁苍白的脸,想寻一丝玩笑犹豫,回应他的,只有眼底疏离与投向曲正文他无法触及的目光。

“你……”戚玉嶂喉头滚了滚,却再难成言。失而复得的狂喜尚未褪尽,冰冷的驱逐已当头砸下,落差带来的剧痛远超刀剑加身。

他猛站起,动作带得锦褥翻卷,他不再看封灵籁,而是狠狠剜向案旁端坐之人。

曲正文依旧垂着眼帘,如入定老僧。烛光在他清癯侧脸上跳跃,静默如同深渊。

戚玉嶂饱含暴戾与痛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竟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分涟漪——甚至连他垂落的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这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挑衅更令戚玉嶂难堪狂怒,一股腥甜猛冲上他喉头。

他自嘲一笑,猛一拂袖,宽大袍袖卷起一阵劲风,带得帐幔剧烈晃动,烛火随之狂舞,在他离去的背影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

他再未停留,也未再看帐内任何人,如负伤猛兽,带着一身压抑到极致的狂暴与痛楚,决绝地掀帘而出。

门帘垂落,帐内昏沉更深。

烛火渐稳。

一直端坐如石像的曲正文,缓缓擡起眼帘。深邃目光,平静沉沉,落向床榻上那个亲手推开炽热,此刻却面色愈发苍白的女子。

他未言语,徐徐起身,无声,一步步向她走去。

“你们之间怎么了?”曲正文问,目光扫过封灵籁刚刚被戚玉嶂紧握过,如今已空空蜷缩在锦被上的手,“吵架了?”停顿片刻,“为何要这般气他?”

封灵籁被他直白到近乎残忍的问话钉在原地,想避开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身体却僵硬如铁。

一股更汹涌的酸涩,混杂委屈与被逼至绝境的痛楚,轰然冲垮心防。

她擡手捂住了嘴,剧烈的咳嗽声骤然撕破了帐内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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