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一试
全力一试
封灵籁纵马疾驰,夜风刮面如刀,却难熄心中焦灼火焰。
怀中那贴着诡异符箓的黑色陶罐冰冷刺骨,紧贴胸膛,与她狂跳的心形成奇异对照。
这几瓶丹药和来自沧澜派密室的邪物,已是若衣最后的指望,亦是她全部心念所系。
“快!再快些!”她不住催赶坐骑,亦催赶同行斥候与骑兵。
马蹄声急如战鼓,踏碎荒野沉寂,每一声都敲在她心坎上,催迫着若衣所余无多的时光。
身后,“一线天”峡谷早沉入茫茫夜色。其间厮杀争夺、赵凛然哀嚎、蒙面人贪欲与伏兵弩箭……尽抛脑后。
她眼中只剩一个去处——徽墨城,那临时院落,榻上气息奄奄的挚友。
*
养心殿内。
天子萧歧又一次自血腥鬼魅的噩梦中惊厥,喉间挤出嘶哑呻吟。
龙榻冰冷,冷汗透衣,黏腻贴着肌肤,引来阵阵寒颤。
那碗“安神汤”带来的短暂麻痹已褪,更深恐惧如跗骨之蛆,啃噬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首乌……申首乌!”声如破旧风箱,在空寂寝殿中分外凄惶。
殿门无声开启,申首乌瘦削身影如融阴影,悄步而入,面上仍是谦卑恭顺、无懈可击之色。
“陛下,老奴在。”
“药……再予朕一碗药!”萧歧猛抓住他手腕,指甲几掐入对方干枯皮肉,眼中是彻底失控的惊惧,“他们又来了!父皇……皇兄……皇姐……皆在看着朕!就在彼处!站在彼处!”
他颤抖手指胡乱指向殿角,那里唯有烛影摇曳。
申首乌任他抓着,声平稳无波:“陛下,又梦魇了。方才无人进来。安神汤虽好,然御医叮嘱,不可过量,恐伤龙体根本。”
语气温和,却带不容置疑的坚决,轻轻掰开萧歧冰冷手指。
“不!朕不管!”萧歧如溺水者,绝望挥舞手臂,“朕要服药!服药方能安睡!方能不见彼等!你去端来!速去!”
声带哭腔,帝王威仪在无尽恐惧前早已荡然,只剩最原始脆弱的哀恳。
申首乌垂眼,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毒光。微躬身:“陛下,龙体为重。不如老奴去传当值太医……”
“不!勿传太医!”萧歧反应激烈异常,似“太医”二字是甚恐怖咒语,“朕只要那安神汤!只要此物!申首乌,连你亦不听朕旨了吗?!”
他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住伺候他几十年的老太监,一股莫名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申首乌静默片刻,殿内只余萧歧粗重混乱的喘息。良久,方缓缓开口,声低沉带奇异蛊惑:“陛下息怒。老奴……遵旨。”
转身,步履无声消失于殿外黑暗中。
萧歧瘫软龙榻,浑身冰冷。
殿内烛火明灭,将他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似索命冤魂无声舞蹈。他死攥滑腻龙衾,牙关不受控地咯咯作响。
那“宋太医”幻影、那碗苦涩汤药、申首乌恭顺却令人胆寒的眼神……此一切,当真只是噩梦?
此番,申首乌去了甚久。
久到萧歧恐惧几达顶点,几欲不顾一切唤来殿外侍卫时,那抹瘦削身影才又端着一盏白玉药盅,无声现于榻边。
那深褐药汁于烛下荡漾,色似较以往更深,气亦更浓涩,隐隐杂一丝难以言喻、令人不安的异样气息。
“陛下,药来了。”申首乌声平稳依旧,将药盅递至萧歧唇边。
萧歧如渴旅见泉,几乎是抢夺般抓过药盅,看也不看,仰头便大口灌下!
药液入喉,一股强烈几乎窒息的晕眩感瞬间袭来,远逾以往!
眼前物事疯狂旋转扭曲,申首乌那张模糊的脸在晃动中似裂出一冰冷诡笑。
萧歧欲挣扎,欲呕吐,却发现身已全然不听使唤,喉中发出“咯咯”怪响,意识如被无形巨手狠狠拖入无边粘稠的黑暗深渊。
彻底失觉前一瞬,他似听到一声极轻极轻、如叹息般话语,不知来自现实或幻觉:
“陛下……好生安睡吧……很快,便再不会痛了……”
白玉药盅从他无力松开的指间滑落,“哐当”一声脆响,于冰冷地砖上摔得粉碎,残留几滴药液蜿蜒流淌,如黑色血泪。
萧歧重重倒回龙榻,面色于烛下呈死灰般惨白,呼吸微弱几不可察,唯眉心紧拧成一绝望痛苦的死结。
申首乌静立榻前,冷漠注视彻底失觉、如傀儡般的帝王。
他仔细查过那只空药盅,确认一滴不剩,后以一方丝帕,慢条斯理擦拭萧歧毫无血色的嘴角。
事毕,他吹熄内殿大部烛火,只留角落一盏长明灯,让昏暗与寂静彻底吞噬这座帝国心脏。
悄步退出,厚重殿门缓缓合拢,隔绝内外。
外殿值守小太监依旧垂手躬身,如泥塑木雕,对寝宫内一切恍若未闻。
申首乌穿过庭院,身影再融沉沉夜色,方向却非己值房,而是更深、更僻的宫苑深处。
*
徽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