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宿处
“……怎么了?”卫风被夜泽盯得窘迫。
夜泽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长得不错。”
语气十分平静,像阐述什么再浅显不过的事实。
卫风霎时呛住,露出几分赧意。
“别乱说了……”他低声难堪道。
若是旁人夸他貌若潘安颜比宋玉,卫风尚能一笑置之,可夜泽容色艳绝、风华耀世,讲这话难免多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袒暧昧。
夜泽随手搁了水盆,坦然道:“没乱说。”
他一生毁于皮相,从不觉得自己周正。好看的男子绝不是他这种模样,要么像白泽英武沉稳,要么似卫风俊秀内敛——不过还是卫风好看些。
夜泽私心评价。
卫风晓得夜泽秉性,从不虚与委蛇,大概是前夜二人刚做过那种事,此刻博得对方另眼相看也是情理之中。
唯恐再掰扯下去夜泽还要语出惊人,卫风缄口不言,扶着石桌小心落座。
夜泽见卫风不接话,踌躇着坐到他旁边,轻咳一声:“那在你眼中,什么模样称得上好看?”
他虽嫌自己样貌怪异,可卫风是否也这样看待?
卫风沉吟片刻,温声道:“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
夜泽虽没念过多少书,却也大抵猜到语义,宛如拨云见月,他顿时明悟。
——凡事并无绝对,是非但凭人心。
恍惚什么虚无缥缈的灵光一闪而过,待夜泽去寻却杳无踪迹。
卫风看着满桌荤食胃口缺缺,只舀碗鸡汤啜饮,拿起块烙饼,咬下一口神色微变。
这饼酥脆新鲜,味道虽好,却不是母亲做的。
他随即看向夜泽,不料夜泽也正看着他。
对方眉宇间似有忐忑,断断续续地问:“你、你还想去漠北么?”
卫风一时错愕,心想不是你一直要送我离开?
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张口,又听夜泽道:“其实……你也不是非走不可。”
卫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瞧着夜泽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懂事地递去台阶:“嗯,我不走。”
夜泽如释重负,攥紧的指节慢慢松开。
“我知道你思念父母,”斟酌片刻,夜泽还是道出打算,“只是漠北偏远,如今已是十月,若此刻动身,到了也是天寒地冻,你必定禁不住风雪……不如等明年,开春以后我带你去探望他们。”
说完又补充:“还是要回来的。”
此处庭院蕴含昆仑本源气息,与夜泽同出一脉,可镇怨憎,他离不开。
既然他走不了,那卫风自然也得回到这里。
卫风闻言眼中蓦地有了光彩,有些失态地抓住夜泽的手:“当真?”
夜泽状似无意瞟一眼,回握点头:“当真。”
得此承诺,卫风登时笑弯了眼。
“你可不能诓我。”他强调着。
夜泽直直望向他眼底,目光坚韧柔和:“我必不负你。”
闻听此话,卫风蓦地难为情起来,慌乱地别开视线:“……快吃吧。”
攥着自己的手掌温厚有力,卫风心如擂鼓,突兀想起一件事来。
上月观音诞他去寺院烧抄祝经文时,曾顺带为自己和夜泽分别求过签。
他的签纸有云: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而夜泽的签解则短短七字: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个下下签,一个上上签。
卫风看完默然不语,随手就着香烛焰火点燃两张签纸。
他在飘散的灰烬里跪拜满殿神佛,神色虔诚萧肃。
……纵使异道殊途,仍求苍天赐一场殊途同归。
“怎么了?”夜泽觉察到卫风出神,捏捏他的掌心。
卫风轻轻抿唇,浅笑摇头。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何况天下事非桩桩件件人力可及,但求无愧于心、无愧当下。
过午,林老爷差小厮来请卫风上门为小公子授课,他忍着身体不适在林宅呆了两个时辰,结束时正逢日落西山。
卫风留了功课,谢绝林府牛车,准备步行回家。
刚出府门,便看见石狮旁立着个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