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萨拉丁的愤怒
第357章萨拉丁的愤怒
大宦官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房间了,去完成他未尽的事业,也是为他的主人努尔丁献上最后一份忠诚,但他就像是一只被抽干的水囊,只能软弱的倒卧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想要为努尔丁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小王子萨利赫祈祷,却突然感到了一阵意兴阑珊。
当初和第一夫人决定杀死努尔丁已经长成的两个儿子时,他也曾犹豫过。
他一直在冷眼旁观,不曾参与这群王子的明争暗斗,也是想要看出他们之中谁有可能接过努尔丁留下的权柄,结果无疑让他失望至极,他们甚至让努尔丁的葬礼变成了一场笑话。
如果不是阿颇勒以及其他赶赴而来为苏丹祈祷的长者和他们的学生力挽狂澜,整件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是的,他们依然在争斗,甚至为了夺取苏丹的宝座而不择手段。
直到今天,大宦官依然无法理解大王子如何会蠢到将他父亲的老臣尽数关押起来,并且严刑拷打,自以为是以为可以威慑住其他人;而二王子又如何能够可笑的认为他的“谋划”能够瞒得过那些精明透顶的人物,让他们感恩戴德,立时臣服。
即便有些人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那样地蠢,又那样的坏,也多的是人会告诉他们,毕竟这其中三分之二的大臣都来自于叙利亚地区的古老家族,他们在此经营的时间甚至超过了整个赞吉王朝。
别说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就算是努尔丁也必须慎重的对待他们,而更令大宦官感到煎熬的是,第一夫人显然也不是那么聪明,她利用了二王子以及他的亲生母亲“清理”那些桀骜不逊的老臣,但作为一个在后宫中浸润已久的女性,她将自己隐藏得过深,没有紧跟阴谋的每一步,更是在不曾了解敌人脾性的时候就设下了陷阱。
他们派去的刺客没能派上一丝半点的用处,而等到大宦官知道的时候,卡马尔等人已经找到了塞萨尔,那时候他也犹豫过,他是否应当拿出最后的底牌,来将约瑟林三世的儿子留在这里呢?
但想到第一夫人以及与他身后的势力,还有——他这样做,很有可能连同卡马尔等人也要一起遭殃。
这些人都是由努尔丁一生中竭尽所能地拔擢和培养出来的人才,比国库中的任何一枚珍宝来得璀璨和贵重,他舍不得。
而就那么一犹豫,他们就已经出了阿颇勒,往大马士革去了。
很显然,第一夫人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连接派出了两支军队,但大宦官的人也在伺机而动——塞萨尔所不知道的是,他和他的骑士带着这群累赘逃跑的时候,若是在中途便抛下了卡马尔等人独自逃跑的话,迎接着他们的就是大宦官的军队——或许他们真会就此葬身于荒野之中。
但问题就是在塞萨尔没有舍弃卡马尔,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他们一直带到大马士革城附近,大宦官的军队不敢靠近,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萨拉丁的黑底白鹰旗,他们不敢和萨拉丁碰面,遑论作战——大宦官没有责怪他们,谨慎是对的,他怕萨拉丁发现他也在追杀埃德萨伯爵后人的时候,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在处死两个王子的时候,大宦官倒是没有一点负担,那两个家伙已经无可救药——但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他再次被失望和悲伤湮没——努尔丁曾经是一个怎样出色与贤明的君主,就不必多说了,他甚至不要求萨利赫能够有着努尔丁十分之一的成就,但他很快就看出来了,这个已经从少年成长为一个成年男性的孩子,并不是那种值得付出的君王。
他性情轻浮,暴躁,在第一夫人的宠溺下无法无天,对于大宦官的教导,是听也不听,看也不看,大宦官无可奈何——毕竟新苏丹的监护人是第一夫人,还有她的父亲兄弟——作为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他在朝廷和后宫一样受到蔑视。
大宦官曾经劝过新苏丹萨利赫,让他与埃德萨总督,萨拉丁的侄子赛义夫丁保持一个友好的关系。
虽然他也憎恨萨拉丁,如果在之前努尔丁远征亚拉萨路的时候,萨拉丁能够带兵前来支援加利利海的话,这场远征和努尔丁可能不至于落得这么一个叫人悲哀的结局。
但萨拉丁没有来,他很清楚,他对于努尔丁来说,已经是个叛逆了。
阿颇勒的人对萨拉丁从来就抱持着最大的恶意,什么傲慢无礼的家伙,暴发户之类的形容词已经算是客气了,甚至有人公开将之斥责为忘恩负义的家伙,不忠实的狗。
他们的态度对年轻的苏丹有着很大的影响。
即便萨拉丁一直表现的非常谦恭——不是如对努尔丁的那样的谦恭——他一直认为他应当保护努尔丁留下来的幼主萨利赫,而从诸多的“篡位者”之中,当然,他不是。
他说,无论如何,一个年幼的君王不可能单独治理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他需要一个老师,一个代理人,没有人比萨拉丁更适合这个工作。
他也一直写信给萨利赫,为他祷告,甚至为他铸造钱币——也就是在钱币上铸上萨利赫的头像。
大宦官也认为,萨拉丁是在惺惺作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借用萨拉丁的军队与名字来对其他人造成一些震慑和阻碍。
何况,萨拉丁现在远在埃及,即便将来他真的要进入阿颇勒,也同样需要经过好几道危险的关隘,埃德萨总督赛义夫丁才是那个需要提防的人,他年轻,狂妄,而且要比他的叔叔更为桀骜不驯。不仅如此,他也曾经同样宣称自己是努尔丁的继承人。
大宦官的意思是,应当用甜言蜜语与一些近似于空中楼阁般的许诺来拉拢赛义夫丁,但不要真的给出权力,军队,或是旨意——但萨利赫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他和赛义夫丁通信的时候,大宦官还有些欣慰,以为他接纳了自己的意见——但没想到的是,萨利赫却想要煽动这个年轻人背弃他的叔叔萨拉丁。
在十字军向大马士革进发的时候,他甚至亲笔写了一封信,秘密的交到了赛义夫丁手中——在第一夫人的阻挠下,大宦官是等到事已成定局的时候才见到这份旨意的,而他才打开一看,便觉得眼前一黑。
萨利赫竟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命令赛义夫丁去攻打内里空虚的哈马与霍姆斯。
赛义夫丁虽然鲁莽,但不愚蠢,他的手中必然会留着苏丹萨利赫的密信——虽然都在声称自己才是努尔丁意志的继承人,但无论是赛义夫丁,还是哈马和霍姆斯的总督,都未明确的掀起叛乱,他们依然尊萨利赫为主人——也就是说,他们原先都只是苏丹的臣子,身份平等。
原先伊本数次攻打大马士革最终却无功而返也是因为这份顾忌——他的理由也是萨拉丁并非苏丹,没有那个资格指派什么人做大马士革的总督。
萨利赫的旨意就等同于给了赛义夫丁正大光明去攻打其他叙利亚城市的权力——不说赛义夫丁若是当真打下了哈马和霍姆斯,壮大己方后,会不会即刻反噬阿颇勒,难道其他地方的总督见了就不会心惊胆战,未雨绸缪么?
不管怎么说,霍姆斯的总督伊本至少在明面上,是在为了撒拉逊世界与法兰克人战斗,萨利赫自己都写了很多充满了溢美之词的信函,这算什么,一边褒奖某个忠诚的臣仆,一边却在侵吞他的家产吗?
大宦官顾不得许多,他拿出了努尔丁留给他的最后一些力量,抢在赛义夫丁之前夺取了霍姆斯,或者也不能这么说——无论如何,霍姆斯是属于苏丹萨利赫的,无论是伊本还是大宦官,又或者是赛义夫丁,他都不是此地的主人,而是代主人管理这里的仆人。
但这或许就是真主的旨意,他引导大宦官米特什金到这里来——因为那个黑发鬓角的少年人也要往这里来。
大宦官最后一次匍匐在地,亲吻了努尔丁留给他的戒指,站起身来,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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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此时,正在比勒拜斯的萨拉丁伫立在城墙上,暖风温暖,却拂不去他心头的忧愁。
从这里,他能看见隐匿中在夜色中的福斯塔特,它曾经是一座那样宏伟而又壮丽的大城,繁荣如同罗马,富庶如同柯林斯,神圣如同亚拉萨路,那里有哈里发的大军,臣民与宫殿。
当他随着自己的叔叔第一次踏入那里的时候,所见的景象无一不令他惊叹。但随后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在让他们失望,光鲜的果实,只剩下了外面的那层薄壳,里面全都是肮脏不堪的棉絮和苦涩的种子。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错,是哈里发阿蒂德的错吗?又或者是沙瓦尔的错,或者是他的叔叔希尔库和他的错,他不确定。
就在不久之前,他接到了来自于阿颇勒的信,是大宦官写给他的——他知道大宦官并不怎么喜欢他,只是碍于努尔丁的宠爱和自己的身份,从未表露出来罢了。
但这封信和商人传递来的消息,不由得让他大怒,怒火贯穿了他的全身,烧灼得他无法安宁——所以他才会在深夜的时候站在这里,并叫别人不要来打搅他,除非是来自于亚拉萨路,大马士革或是阿颇勒的消息。 但他听见了低沉的哀求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和哭泣——萨拉丁微微的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去,“让他上来吧!”
卫兵闻言便将那个人放了上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兄长图兰沙。
比起几年前,图兰沙这身形愈发臃肿了,但他的头发却要比萨拉丁黑得多,可以理解,毕竟他需要放在心上的事情也要比萨拉丁少。
但今天有件事情却逼迫着他,让他不得不来到这个令他愈发畏惧的弟弟面前——只为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他的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