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噩梦(上)
第365章噩梦(上)
希比勒大叫一声,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她身边的亚比该早已在酒精和疲倦的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却被希比勒的尖叫吵醒了,于是便扭曲着一张面孔,想要找到那个胆敢惊扰了他的人,手更是不自觉的摸向了枕边,寻找自己的鞭子或者是匕首,但随即他就清醒了过来,今晚他没有睡在自己的卧室里,而是与希比勒同床共枕。
亚比该在回到了安条克后,依然在四处寻花望柳,但这不妨碍他仍旧深深地爱着希比勒——希比勒对他充满了厌恶,他知道,但那又如何呢?他们依然会雷打不动地同床,期望着某一次的鱼水之欢可以带给他们一个孩子。
希比勒已经用那个夭折的孩子来证明自己有生育的能力,而亚比该也已经有了好几个私生子。
但几年过去了,希比勒的肚子毫无动静,一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她是否因为上一次的不幸而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这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诅咒。对于希比勒来说,压力更甚于亚比该,毕竟亚比该可以以她无法生育为理由,向教会提出解除这个婚约,而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公主对于亚拉萨路来说毫无价值,也不会有人愿意与她再度成婚。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有什么用呢?
不说男方有没有继承人,这桩婚约随时可能作废。
别看阿基坦的埃莉诺就曾经是二嫁,但在她嫁给亨利二世之前,她也已经与路易七世有了两个女儿,她只是生不出儿子,并不是不能生。
这让希比勒不得不忍耐下去。无论是忍耐亚比该,忍耐博希蒙德,忍耐亚拉萨路的那些人,忍耐安条克的这些人,她甚至要向曾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弟弟屈膝致歉,请他宽恕自己,而更叫她难以忍受的是,在鲍德温允许她留在亚拉萨路后,虽然只是短时间的——为了迎接腓特烈一世,理查一世以及腓力二世等诸位君王,但就这些,已经足以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大臣略微温和了态度,可这是她想要的吗?
绝对不是!
“什么样的噩梦?”亚比该关心的问道,他或许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对希比勒绝对是真心实意。
至于希比勒是否有孩子,他也不怎么在乎。
亚比该伸出仅有的一条手臂,揽住希比勒的肩膀,在侍女端来的蜡烛散发出来的光芒中端详着希比勒的脸,只见她面色惨白,头发凌乱,冷汗浸湿了亚麻的长睡衣,亚比该的心中顿时涌起了无限的怜爱之情,她多美呀。
还是个孩子时,人们就说,希比勒的美貌必然可以超过她的姑母与母亲,少年时,谁能不屈服在希比勒的裙裾下,如今,她已经到了作为一个女人最为色彩浓烈,姿态丰盈的时候,他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几乎没能听清希比勒说了些什么。
希比勒随即回过神来,按住了胸膛,之前自己确实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幸好无论是亚比该还是侍女,都没注意。
她梦见鲍德温有了妻子,是的,她做的那个梦,就是她的弟弟痊愈了,奇迹般的痊愈了,人们都尊奉他为亚拉萨路最为崇高和纯洁的国王,认为他终于通过了上帝所设的试炼,他还活着,但已经成为了一个圣人。
随后鲍德温迎娶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女性,可能就是英格兰的琼安。他们结了婚,琼安很快的生下了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儿子——毕竟琼安的母亲就是一个多产的妇人,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对于多数人来说,她存活在世间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她的弟弟生一个继承人。
如果她的弟弟也有继承人,她虽然仍旧有着亚拉萨路的王位继承权,但这个继承权已经大打折扣,之后的日子,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别看亚比该现在对她堪称如痴如狂,几乎什么条件都会答应,但她也知道,那是因为她依然拥有美貌和青春,一旦这两者离她远去,按依照亚比该的性情,她能够进入修道院都算是幸运的。
“什么孩子?”亚比该没听清,又重新问了一遍。他放在希比勒肩头的那只手湿漉漉,油腻腻的,让希比勒不由得作呕,“不,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的那个孩子。”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忘了它吧,希比勒,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我的过错,或许是它太可爱了,上帝才重新把它带回了天堂,它会祝福我们的。
我们会有下一个孩子,一个男孩。”
“是吗?”希比勒喃喃道。
亚比该笑了。是的,他喜欢这种感觉,厚重的帐幔中只有他和希比勒两人,侍女和烛光,甚至于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
他无需去看那些怜悯,嘲讽,轻蔑的眼神,也无心去面对安条克现在面临的种种问题,希比勒转过身来,面对着亚比该,顺势推开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把它们放到膝盖上按住。
这个动作看起来比之前更为亲密,但接触的面积却要小得多。“我睡不着了,亚比该,和我说说话吧。”
亚比该受宠若惊,他甚至轻轻咳嗽了一声,特意钻出帐幔,在外面喝了一杯加了香料的葡萄酒才回来。他记得,贵女们说过,一个干干净净的骑士简直比一只没有跳蚤的猪更罕见。
希比勒也是很爱干净的,她几乎每天都要沐浴,并且要用到阿颇勒的古法香皂,大马士革的精油,以及各种亚比该不太懂的香料和脂粉……
但与他想象的旖旎场景不同,他的妻子并不想倾诉什么爱意,当希比勒问起那些来自于亚拉萨路的信件时,亚比该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我知道他们需要援军,需要粮食,需要补给。
但安条克现在的主人还是我的父亲,并不是我,我无权代他做出任何决定,也没法率领骑士为他们打仗。你看我的手臂!”
一想起那时的场景,他的眼神就又变得刻毒起来。“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他们来找我,并不是把我放在了多么崇高的位置上,只是想要借着我父亲不在安条克的时候,逼迫我做出错误的决定,然后将责任全都推给我。”
“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据我所知,他并不曾参与这场远征。”
“他还在君士坦丁堡,”亚比该阴冷地笑了一声,远征的时候,亚拉萨路的国王是十字军的统帅,也是博希蒙德的主君,他可以任意的让他去做某一项工作,而这桩工作如果他完成的不够好,甚至失败了,国王就可以问责。
“之前的事情——虽然人们拿捏不住我父亲的把柄,但谁不知道他必然与其有关?甚至他就是主谋。现在他留在君士坦尼堡,如同一个拜占庭人般服侍着那个幼小的皇帝,和那些拜占庭人争权夺利,也只不过是要避其锋芒罢了,毕竟现在谁不知道圣城的矛与盾呢?
他的阴谋并未得逞,当然要小心他人的回击喽。”
这样的回答当然无法让希比勒满意,“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这样直白的指责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亚比该诚恳的说道,“希比勒,我答应他们的请求,共同谋划了这桩大逆不道的事情,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你——我的父亲曾经想过,叫我和你解除婚约,你知道吗?”
这下子希比勒可是真的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能够与亚拉萨路的公主希比勒缔结婚约,乃是博希蒙德求之不得的一件事情,这是一个极大的筹码,也正是因为如此,阿马里克一世,直到临终前才终于把它喂给了博希蒙德,以满足对方越来越大的胃口,但与之相对的,他又册封了雷蒙作为鲍德温的摄政大臣,就是要他们彼此掣肘,相互拉扯,以减少鲍德温身上的压力。
但如今,鲍德温已经凭借着整整三次,今后还会有更多的胜利奠定了骑士和贵族中的地位,哪怕他依然是个麻风病人,哪怕他还没有结婚,哪怕他没有一个继承人,哪怕他可能活不过三十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人们对他的忠诚是无可动摇的。
这样,希比勒的价值就只剩下了一个肚子,但她始终不怀孕。亚拉萨路已经等不起了,而且最让希比勒担心的是,她的小妹妹伊莎贝拉已经十岁了,这就意味着,距离伊莎贝拉能够谈婚论嫁只有两年的时间。
据说玛利亚王太后已经着手为她寻觅夫婿,虽然可能要等到小公主伊莎贝拉十四五岁的时候,方能真正的举行仪式,让她生儿育女,但时间过得是多么的快呀。一旦她与其她贵族生下一个儿子,希比勒的存在,便越发的可有可无了,谁会在乎她呢?
虽然女性到了四十岁,五十岁,可能还能够生孩子,但人们可不是非要等她的儿子长大成人,“他想解除我们的婚约!”希比勒失声叫道,她紧紧的抓住了亚比该仅有的那只手,亚比该只觉得希比勒的手冰冷刺骨,心中得意,又不住嘴的安慰她说,自己绝对不会与她解除婚约,她永远是自己的妻子,他们将来还会有很多的孩子,而其中一个孩子必然会成为亚拉萨路的国王。
但这样的敷衍之言,根本进不到希比勒的脑子里,甚至于亚比该将她重新抱在怀中,好好地摩挲了一会儿,她也一直沉溺在恐慌中没有反应……
亚比该尽情地享受了一番,听着她的呼吸声渐渐的从急促变得和缓,而后又变得均匀而又稳定。
他以为她睡着了,希比勒也确实闭上了眼睛,却不知亚比该这边才重新心满意足的睡去,希比勒便睁开了眼睛,以一种灵巧到令人联想起狸猫或者是毒蛇的姿态从床上溜了下去。
在门外侍候的侍女见了正要开口,却被她在唇边微微一点,马上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她们可不敢轻易去尝试希比勒的脾气。
就算是为了希比勒——亚比该可不会听她们的辩解,希比勒要鞭挞他们,亚比该只会递鞭子。
希比勒提着亚麻长袍,披着一件貂皮斗篷,沿着旋转的阶梯一路走到了塔楼的最高处,最高处的卫兵被她吓了一跳,而后在希比勒的命令下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