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是杜家二少爷放得火?!”
苏茗雪在家中向吟霜和杨之行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番今天在城南耕地发生的着火事件,惊得吟霜又拉着她左瞧右瞧,最近自家小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火场也敢直接往里冲,要是没有祁镖头拉着,还不知会不会被火伤着。
确认苏茗雪安然无恙,吟霜怒瞪着一双眼,“这杜家的人怎么回事?明明是他们作恶在先,怎么反倒记恨起我们来了,倒是那王伯,我还以为他和那群下赌注的农户才最不希望小陶地里的菜苗长成呢。”
苏茗雪点头赞同,“对呀,王伯他们真心帮着救火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杨之行在一旁笑道,“人性本就是如此啊,一直高高在上的人才最怕跌落到烂泥里,而本就在泥里人,他们才更懂底层之人的疾苦,反倒更愿意互相帮扶,只是有时也会心生些艳羡嫉妒,只要不走了歪路,也不过都是些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苏茗雪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兄长的话总是这么鞭辟入里。”最近她为了省事,人前人后都直呼杨之行为“兄长”。
杨之行被她盯得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苏小姐又过奖了。”
“兄长怎么还叫我苏小姐,太生疏了,万一在外人面前叫漏了嘴,我们的身份可能会被怀疑,以后兄长就叫我……茗雪。”
杨之行一愣,“茗雪”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又转,终是没有叫出口,“我还是叫苏小姐表妹吧。”以他的身份直呼一个侯府贵女的大名,实在是有些僭越了,能以兄妹相称他已是知足。
休憩前,吟霜给苏茗雪理着床上的被褥,问出了一个她好奇了许久的问题,“小姐,你喜欢脸长得好看的男子,可杨公子长得也不错啊,你怎么好像……对他的兴趣没有对祁镖头那么大。”
苏茗雪没有想到自己这小侍女会问出这么个大胆的问题,心里觉得有趣,果然是跟她跟得久了,吟霜的脸皮都变厚了。
她一边脱着外衣一边答道,“你家小姐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我的直觉告诉我,祁镖头身上有秘密,解谜的快感和驯服野生小狼狗的乐趣……你不懂。”
说完她便穿着里衣蹦到了床上,把自己裹紧在被褥里。
北疆人家的床铺多数是土炕,苏茗雪这宅子本就是富贵人家留下的,土炕外还奢侈地砌了青砖,吟霜早早地就把床铺下的木炭给点上了,但畏寒的苏茗雪还是觉得不怎么暖和。
“吟霜,这炭火就不能再多点些吗?太冷了!”
吟霜看着裹着厚被还喊冷的苏茗雪,无奈叹气,“小姐呀,杨公子从南边儿运回的木炭也有限,要过一整个冬天呢,要是提前用完了,难道让他隆冬腊月的还去跑商给你买炭?”
苏茗雪委屈巴巴,装模作样地抹着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吟霜你变了,你以前都是以小姐我为重的,现在你更在乎你的杨公子了。”
“瞎瞎瞎瞎说什么呢小姐,什么我的杨公子!”吟霜羞红了脸,匆忙收拾了苏茗雪换下的衣服就跑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禁撩拨,”苏茗雪好笑地摇了摇头,把自己裹得像个蛹似的躺下滚了两圈,“真是怀念又软又暖和的棉花被啊……”
第二日一早,她招呼着吟霜和杨之行,同自己一道把积存在家中已经磨好的云贝粉搬到商行门前,好整以暇地坐在茶案前等着还赌注的农户们上门。
王伯他们倒也守信,没等多会儿,几个下注的农户就各自拎着装高粱面的布袋来了商行。
王伯把沉甸甸的布袋往苏茗雪面前一扔,“喏,赌输了的一斤高粱面,给你。”他面上假装自己不甚在意,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了心疼。
其余人也是把高粱面纷纷堆在苏茗雪的茶案上,她随手翻了翻那堆布袋,漫不经心地道,“本小姐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吃这糙口的高粱面,你们都拿回去吧。”
农户们一秒变了脸,有人喜有人怒,王伯就是那个怒的,“你这小丫头片子是在耍爷们几个玩吗?瞧不上我们的东西你不早说?”
苏茗雪毫不畏惧他的怒意,朝他眨眨眼,“是啊,瞧不上,不如你们换点儿别的来。”
“那你想换什么?!”王伯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苏茗雪掰着水葱似的手指细数,“比如说,小麦、萝卜、茄子、韭菜、豆角,要是能有水果的话就更好了。”
王伯被她的异想天开给气笑了,“小丫头,你这是在故意为难我们吧,这些东西我们北疆的土地可从没种出来过。”
苏茗雪认真的看着他,“以后就能种出来啦,陶青州的地你们也该看到了。”
那几个农户互相传递着心动的眼神,王伯狐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茗雪指了指摆放在商行门口的麻袋,“那里头是云贝粉,就是我让陶青州耙地的时候耙进土里的肥料,给你们带回去,等明年开春土地封冻解了,再按照我教给陶青州的方法施肥,就定能种出丰盛的作物。”
有个急性子的农户开口道,“一定要等到开春吗?陶家小子的田不也才耕了不到两个月?”
苏茗雪朝发话那人看去,“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个道理你们一定比我更懂,如今北疆的土地已经开始冰封,小陶的地里种的都是速成的菜种,过几日就能收获了,下次播种也要等到开春,更何况你们那些还未施过云贝肥料的田。”
有农户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在城北租的荒地目前不也还在开垦。”
苏茗雪知道不解释清楚这群农户是不会罢休的,她道,“城北的地荒废已久,上层土质坚硬,开垦费时费力,我只能趁早先让人耙上一遍,况且,我用的那种大铁犁,你们又没有,光靠人力来耙冻土,你们觉得可能嘛?”
她这话很在理,让大家都有些叹惋,王伯踟躇着问道,“丫头,你这些云贝粉肥就直接给了我们吗?”
苏茗雪灿烂地一笑,“哪儿能白给啊,等以后各位种出了粮食果蔬,可定要给我家送些来,我们家的人可就好吃这几口新鲜的。”
王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不想让自己这些农户们心有芥蒂,觉得她这是施舍,所以提出了以物换物。
王伯点点头,“好!那你就等着明年丰收吧。”
苏茗雪道,“好说,这些高粱面你们也拿走,门口的云贝粉可能就够你们几家分的,若是有其他农户也想要,你让他们来寻我,同样拿以后的收成来换便是。”
听了这话,王伯道,“自己租了田地的除了我们哥几个,就没几人了,要不了多少肥。其余都是帮地主种地的佃农,田里产量多了他们自己也分不到多少,恐怕都懒得去折腾。”
王伯的话让苏茗雪若有所思,她只道,“那就先这样吧,你们只管把我这分肥料的消息放下去就是。”
王伯他们向苏茗雪道了谢,便拎着高粱面扛着那几袋云贝粉回去各自家中,期待着明年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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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源和林一在那群农户走后不久来了雪玉商行。
苏茗雪奇道,“祁镖头,祁大,你们今天怎么比平时来的要晚些?”
林一不似往日的嬉皮笑脸,面上有些不爽地道,“我家少爷要出远门,一早在家里收拾准备呢。”
“出远门?这么突然,”苏茗雪从没听祁源提起过这茬,有些惊讶,“祁镖头这是要去哪儿啊?”
有林一在,祁源几乎不怎么需要开口说话,林一替他答道,“我家少爷要替老爷在年节前去安怀城探望一下远房姑母。”
苏茗雪有点茫然,“安怀城?”是她还没听说过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