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女工们多数是不愿意在野外露宿的,即使她们自身愿意,她们的家人也不会放心,为了早去早回,天光乍亮之际苏茗雪就带着她们出发了。
马车多数被杨之行和商队带去走商,苏茗雪临时让人驾了几辆牛车载着女工们往西边荒漠行去。
丹砂郡大部分的妇人们平日里除了照顾老人孩子、操持家务,就是帮家中田地里干干农活,有些人还会接些浆洗针线的活计补贴家用,而还未婚嫁的女孩子们便是一直待在家中帮着母亲干活,极少有女子会跑出这么远去做工。
这个时节,北疆即使不似南方有葱翠的树木和娇艳的花草,但广袤的土地上灌木萌芽抽枝,偶有野兔狐鼬蹿过,也别有一番独特的春意。
有些性子活泼的女工们在牛车的车板上坐着无聊,扬着嗓子唱起了歌来,是苏茗雪从未听过的北疆小调,悠扬豪迈。
有人起了头,便又有人跟着放声歌唱,歌声一时传出去老远,让苏茗雪觉着她这趟不是带人出来劳作的,而是郊游团建来了。
她看了看坐在前面沉默地驾着车的祁源,庆幸今日是他陪着自己来采摘沙羽果。
郊游嘛,还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比较有意思。
到了地儿,苏茗雪跳下牛车,先去查看了荒漠边缘自己让人种的那片沙羽树。
那片原先只有一根根光秃秃的枝干的林子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枝桠上缀着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再过上不久,这些小花应当也能结出沙羽果来。
新栽的这片沙羽树长势喜人,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林子,丹砂郡的百姓都说今年春天的风沙比往年少了许多,全靠这沙羽树林抵御了荒漠里的风沙。
查看完新的林子,苏茗雪又带大伙一起往原先荒漠中就长着的沙羽树林去,她在心中祈祷着沙羽果不要长老了,要不然这趟可就白来了。
许是心诚则灵,那些沙羽果不仅没长老,还正是熟透了的时候,一颗颗饱满的橙色小果皮薄肉嫩,沉甸甸地压弯了沙羽树的枝桠。
苏茗雪随手摘了一颗尝尝,比她上次摘得果子少了些酸涩,多了些甘甜,上回她来的时候这些果子应该刚刚长成不久,还是小果,如今已经都是熟果了,是最佳的采摘时机。
摘果子不是什么难事,用剪子成串剪下轻放到果篮中即可,苏茗雪只叮嘱了女工们一句记得轻拿轻放,女工们便利索地自行采摘去了。
苏茗雪摘了一大串沙羽果,坐在牛车的车板上边吃边看着女工们干活。
她本想和祁源一起坐着谈谈天说说地增进一下感情,可祁源却被几个女工们含羞带怯地拉去帮忙了。
祁源个头高,有些挂在高枝上的沙羽果串女工们够不到,便拉了他去帮忙把枝桠拽下来,好让她们拿剪子剪下果串。
祁源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工们围着,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在沙羽树下,虽是不怎么言语,面色也冷淡,却也没有对女工们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毕竟这些女孩妇人们对他都只是善意地说笑,并没有什么恶意。
苏茗雪叫他祁镖头,女工们便也跟着这样叫他,有一个婶子一边就着他拉低的枝桠剪果子,一边笑着问他,“祁镖头,你还没有成家吧?我瞧你总是跟着苏小姐,你们是一对吗?”
祁源墨黑的眼珠子微转,朝苏茗雪那边看了一眼,她坐在一辆牛车的边沿上,双脚挂在车边惬意地晃着,手上捧了串果子,时不时地拈一颗送进嘴里,眼睛正瞧着自己这边。
苏茗雪注意到祁源看向了自己,睁大了眼朝他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祁源收回目光,淡淡地回答了那个婶子的问题,“我和她只是主从关系。”
他身周的几个女工一听,登时兴奋了起来,七嘴八舌地为自家适龄的女孩儿说起了媒,还有些年轻的女孩儿们不好意思凑过去,一边在别的沙羽树下嬉笑着剪果子,一边不时地偷瞄着他。
祁源倒是没有表现出不耐,默默地听她们说完,随意地一勾唇角,道,“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而且我已心有所属,多谢各位好意。”
说完就抿起了唇不再言语,安静地替女工们拉低高处的沙羽树枝。
听他拒绝地如此干脆,女工们也不再纠缠,随意逗趣了两句就都忙着自己手上的活了。
苏茗雪远远地瞧见祁源唇间扬起了些微的弧度,她眯起了眼狠狠咬着嘴里的沙羽果,自己和他相处了这许久,都没见他笑过几次,这才和这群姐姐妹妹们相处多久,就舍得露个笑脸了!
苏茗雪吞下口中的果子,朝祁源高声喊道,“祁镖头!”
见祁源闻声朝她望来,苏茗雪放下手中的果子,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车板,“你过来一下。”
祁源松开手中的树枝,掸了掸手,朝苏茗雪走去。
走到离她一臂远的距离站定,问到,“叫我何事?”
苏茗雪歪头看着他,秀眉微竖,眉眼间隐约透着些恼意。
她倏然探出身子,伸手扯住祁源的衣袖往自己身边一带,把祁源猛地拉到自己的跟前。
苏茗雪弯在牛车边沿的膝盖都快触到了祁源的长腿,离得近了,苏茗雪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她的手还没从祁源的衣袖上放下,就这么牢牢地拽着。
“祁镖头,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祁源垂着眼眸,由苏茗雪拉着自己的袖子,见她果子也放在一旁不吃了,只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愠怒地看着自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祁源心头就好像被沙羽树羽毛似的枝枝蔓蔓给缠绕住了一般,软得很。
他微弯了腰凑近苏茗雪的脸,朝她真正地展颜一笑,这笑和刚刚仅勾了勾唇角敷衍女工们的笑完全不一样,剑眉舒展,眼中也能瞧出笑意来。
“你吃醋了。”
他没有回答苏茗雪的问题,而是低低地说了这四个字,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陈述。
苏茗雪看着祁源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英俊笑脸,挑了下眉,小狼狗出息了,都会用自己曾经对他用过的招式来对付自己了。
她没有如祁源所预料地那般气急败坏地跳脚否认自己吃醋,而是对着祁源嫣然一笑,眨巴着眼睛,微撅着上唇嗔道,“我就是吃醋了。”
祁源没想到苏茗雪如此大方地就承认了,他愣了一瞬,直起了身子撇过眼去,“我们也没说什么。”
见他这么老实,苏茗雪又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陪我坐着吧,低处的沙羽果都够她们摘得了,高处的不摘也罢。”
这话说得孩子气十足,祁源也依着她,坐在了她身侧的车板上。
不远处的几名女工们瞥见这头的情形,凑着头窃窃私语。
“我看那祁镖头的心上人就是这苏小姐吧,瞧那宠溺的眼神,啧啧!”
“谁说不是呢,就这还说是普通主仆,他不会是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苏小姐才这么说的吧。”
“苏小姐相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这雪玉商行大掌柜还是她哥,祁镖头虽然也一表人才,但一个仆从侍卫确实也不太配得上富商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