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华侨商店的玻璃柜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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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病房的百叶窗微微倾斜着，一道橘红色的夕阳余晖如同金色的细流一般，悄然从缝隙间流淌而入，轻轻地洒落在洁白的地面上，仿佛给整个房间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王淑芳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目光紧紧地凝视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她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攥着已经被撕开的麦乳精包装，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病床上的人一丝温暖和力量。

放在一旁的华侨商店购物袋格外显眼，袋子上那个精致的帆船logo显得格外醒目。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床头那台不断闪烁着数据的心电监护仪，冰冷的仪器和充满活力的帆船图案，构成了一幅荒诞而又令人心生感慨的画面。

“阿姨，该换药了。”伴随着轻柔的声音，一名护士推着一辆不锈钢推车缓缓走进了病房。推车上摆放着一个白色的托盘，里面整齐地躺着几个印有密密麻麻英文的药瓶。

听到护士的话语，原本神情有些呆滞的王淑芳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猛地伸手抓住了护士的手腕，急切地问道：“这药……贵不贵啊？”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有些不妥，顿时满脸通红，就像当年在供销社买布时不小心多量了半尺那般窘迫。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响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紧接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打扮时尚的林曼如双手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走了进来。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水味瞬间弥漫在了整个房间里，轻而易举地掩盖住了原有的来苏水气味。

只见林曼如面带微笑地走到王淑芳面前，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床头柜上后，然后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王淑芳，并说道：“陈先生让我把这份支票送来给您。”

王淑芳接过文件，发现支票竟然被夹在了一份《股份转让协议》当中。当她看到受益人的那一栏赫然写着林曼如的英文名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犹豫了片刻之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圆珠笔，准备在签字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可是，由于心情过于紧张，她握着笔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笔尖在纸上晕染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巧合的是，这个黑点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矿灯厂那块土地的编号。

监护仪突然尖啸。陈建军的手指在氧气面罩下抽搐，像是要抓住什么。王淑芳扑向呼叫铃时，碰翻了麦乳精罐子，棕色粉末洒在港商带来的《远东经济评论》上，封面标题是《中国国企改制中的灰色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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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略显陈旧的工人文化宫录像厅内，昏暗的光线与嘈杂的环境交织在一起。苏晚晴坐在略微有些破旧的椅子上，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经典港片《英雄本色》。激烈的枪声响彻整个空间，然而这并没有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手中的笔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小马哥帅气地戴着墨镜，在画面中不断展现出英勇无畏的形象。而就在这时银幕的光芒清晰地照出了苏晚晴涂在胳膊上的碘酒痕迹。那些痕迹触目惊心，仿佛诉说着昨夜那场紧张刺激的抢修经历——为了修复矿灯生产线，她不慎被烫伤，但依然坚持完成了任务。

“聚碳酸酯的注塑温度……”她低声念叨着，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仔细研究着陈默精心绘制的流程图。突然间，她注意到了流程图上一处空白地方竟有着一行小字：“晚晴，抬头。”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只小巧的纸飞机从放映窗口缓缓飘落下来。纸飞机的机身由铝箔折叠而成，闪烁着淡淡的微光。苏晚晴好奇地将其拾起并拆开，只见里面藏着一张详细的电路图。更令她感到惊喜的是，跳闸保护装置竟然被巧妙地画成了一个可爱的心形。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投向二楼的技术室。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陈默正忙碌地组装着一台信号发生器。示波器散发出的绿色光芒不时扫过他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腕，那是昨晚抢修工作留下的印记。

然而，就在此时，录像厅的后门毫无征兆地被猛地撞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周公子摇摇晃晃地冲了进来。他满嘴胡言乱语，嘴里还镶着一颗耀眼的金牙。只见他恶狠狠地扑向苏晚晴，一下子咬住了她手中的笔记本。

“哼！复旦的高材生还在这里搞破鞋呢！”周公子醉醺醺地叫嚷着，话语粗俗不堪。与此同时，录像厅内响起了《当年情》悠扬动人的旋律。然而此刻，这首原本温馨的歌曲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而变得异常刺耳。张国荣那英俊迷人的侧脸在苏晚晴的瞳孔中瞬间破碎成无数个雪花点，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无助。

陈默的改锥抵住周公子喉结时，林曼如的摄像机红灯在走廊闪烁。1985年的秋雨拍打着文化宫的马赛克外墙，苏晚晴捡起被撕破的《电工手册》，发现每页空白处都画着微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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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座宏伟壮观的矿务局电报大楼里，一盏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台灯犹如夜空中永不熄灭的星辰一般，整夜都闪耀着光芒。陈默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向深圳发送完了最后一封至关重要的电传后，疲惫不堪地抬起头来。这时，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墙上挂着的1985年10月的日历上。

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兜，里面装着那张明天前往上海的珍贵火车票。这张软卧车票可是来之不易啊！它是周矿长特意“特批”给他的，而交换条件则是用矿灯厂足足三成的股份换来的。想到这里，陈默不禁心生感慨。

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朦胧之中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原来是苏晚晴骑着车来到了站台。只见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本用侨汇券购买而来的厚重的《英汉大词典》，而那扉页处，则小心翼翼地夹着一份复旦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

陈默赶忙迎上前去，从苏晚晴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行李。就在不经意间，他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包裹着纱布的饭盒。带着满心好奇，他轻轻打开了饭盒盖，映入眼帘的竟是六个被精心捏制成电路板形状的糖三角。这些糖三角看上去精致可爱，仿佛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爸爸已经把酒戒掉啦。”苏晚晴微微低下头，一边细心地帮陈默整理着有些歪斜的领口，一边轻声说道：“现在他在运输科担任安全员呢。”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汽笛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寂静的晨雾。陈默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就在那一刹那，他瞥见了林曼如那条鲜艳夺目的红色丝巾在窗边一闪而过，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瞬间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当列车缓缓驶过雄伟壮阔的淮河大桥时，陈默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慢慢地拆开了苏晚晴悄悄塞进他口袋里的那张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画着一幅详细的矿灯结构图，而在灯罩的位置上，竟然还用红笔醒目地标注了一颗小巧玲珑的心形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