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霓虹深渊（上）
1986年的春天，温润的海风裹挟着潮气，轻轻拂过深圳这座年轻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罗湖口岸附近的霓虹灯牌在潮湿的空气里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晕染出一片迷离而梦幻的光斑。
身材高大的陈默静静地伫立在国贸大厦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前，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他微微低垂着头，目光凝视着自己西装口袋里那张已经泛黄的苏联管道图。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纸张，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纸面触摸到那段遥远的过去。
图纸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水味，那是属于林曼如的独特气息。这股香味如同幽灵一般萦绕在陈默的鼻尖，似乎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留着爆炸头的女工阿玲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她脚上那双廉价的塑料凉鞋早已沾满了码头的淤泥，走起路来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阿玲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叠被雨水浸湿的文件，神色焦急万分。
“陈工，不好了！这批abs原料的报关单出问题了！”阿玲气喘吁吁地说道，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微有些颤抖，“海关那边说我们申报的用途跟实际情况不符合，他们现在要扣下这批货物呢！”
听到这个消息，陈默原本就紧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眯起眼睛，朝着远处的蛇口港望去。朦胧的夜色中，可以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轮正在缓缓地吞吐着一个个装满货物的集装箱。船身上印着的俄文字母“Пpnпrtь”（普里皮亚季）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时隐时现，显得格外醒目。
陈默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三天前接到的那个来自大洋彼岸的越洋电话。当时，电话那头的林曼如操着一口标准的牛津腔，轻笑一声后说道：“陈先生，您该不会真的以为深圳的生意场会比那些阴暗潮湿的矿井还要干净吧？”
霓虹灯牌“夜来香歌舞厅”的粉紫色光影斜斜切过街道。陈默拐进巷口，二十台矿灯专利换来的摩托罗拉大哥大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这是苏晚晴从上海发来的暗号。他迅速解码，瞳孔骤缩：**“样本辐射值异常，与复旦解剖室数据吻合。”**
潮湿的穿堂风卷起一张《深圳特区报》，头条新闻《我市首例股份制企业深发展即将上市》被踩满脚印。陈默用皮鞋尖碾住报纸，目光落在配图上：林曼如正与某位港商握手，她腕间的鳄鱼皮包露出一角文件，标题赫然是**《关于切尔诺贝利4号机组石墨采购协议》**。
“陈总好兴致啊。”周公子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西装革履，金牙在霓虹灯下泛着血光，手里把玩着一枚苏联金币，“听说您父亲最近咳嗽得厉害？淮北的矽肺病啊……哎，和普里皮亚季的消防员症状一模一样呢。”
陈默反手扣住他手腕，金币“当啷”坠地。盖革计数器从周公子的阿玛尼内袋滑出，表盘指数正疯狂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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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华喧嚣的大上海，石门一路上有一家不起眼的老虎灶。王淑芳站在弥漫着浓烈油烟气的炉灶前，紧紧握着手中的哮喘喷雾剂，艰难地喘着粗气。她的目光专注于手中那一叠侨汇券，仔细地清点着数目。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而过。放置在一旁竹匾中的小馄饨皮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被掀翻起来。其中一张如同幽灵般飞舞在空中，然后竟鬼使神差地贴上了灶台的边缘。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张馄饨皮下竟然藏着一张深发展股票认购表。
正当王淑芳还未从这一连串意外事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弄堂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喊：“苏家妹妹的信！”声音划破了宁静的空气，直传进王淑芳的耳朵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向那封来自复旦大学的信件。
当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布红圈的解剖图谱。苏晚晴那娟秀而有力的钢笔字迹跃然纸上：“王姨，陈叔的x光片显示他的病情与苏联矿工的病理特征完全一致，请速速查看近期的下井记录！”这些文字仿佛重锤一般砸在了王淑芳的心上，让她的心瞬间揪紧。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灶台上那个五磅装的热水瓶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滚烫的开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正巧浇灭了熊熊燃烧的煤炉。火花四溅之间，王淑芳惊愕地瞥见窗外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定睛一看，原来是周矿长的侄子正提着一桶汽油，毫不留情地朝着陈家那辆老旧的永久自行车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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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三洋电机厂**，午夜流水线轰鸣如雷。阿玲蹲在厕所隔间，借着手电筒微光拆开莫斯科来信。列宁头像邮票背面用俄文潦草写着：**“4.26倒计时启动，速毁流水线第七号机床。”**
她摸向腰间，陈默给的防辐射铅板硌得肋骨生疼。流水线尽头，日籍课长正将次品ct机外壳装入印有“医疗援助切尔诺贝利”的木箱。
爆炸头的潮州妹突然撞开门：“玲姐！第七号机床冒火星了！”
阿玲冲过去时，传送带上的abs塑料件已熔成黏稠的黑色液体，刺鼻的焦糊味中混着一丝诡异的甜香——与林曼如的香奈儿五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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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三号井底**，陈建军攥着改装矿灯，led强光刺破巷道浓雾。防水胶靴踩进及膝的绿水中，盖革计数器的蜂鸣声与头顶渗水的滴答声交织成死亡交响乐。
“老陈，西翼巷道的支撑架不对劲！”工友老李头的声音带着颤音。陈建军抬手照向岩壁，苏联产合金钢梁的焊缝处布满蛛网裂痕，与儿子图纸上标注的“1986.4.26切尔诺贝利反应堆支架缺陷”惊人相似。
通风管突然传出尖锐摩擦声，陈建军扒开锈蚀的铁网——成捆的《真理报》随污水涌出，头版日期全是1986年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