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双轨风波（上）

1987年的深秋时节，淮北矿区已被染上一层浓郁的金色。高大的梧桐树像是被大自然打翻的颜料桶泼洒过一般，金黄的叶片在风中翩翩起舞，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宛如一只只灵动的蝴蝶，最终轻轻地停歇在供销社门口那堆积如山的煤堆之上。

王淑芳紧紧地攥着刚刚领到的崭新粮本，满心欢喜地站在长长的队伍之中，耐心等待着购买冬储白菜。她身旁的妇女们则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各种消息在人群中交织传播。

“你们听说了吗？深圳那边可真是不一样啦！彩色电视机居然可以随意购买，根本不需要什么票证呢！”一个声音兴奋地说道。

另一个妇女紧接着附和道：“可不是嘛！这变化也太快了，咱们这边啥时候能这样啊？”

这时，又有人插话进来：“还有呢，矿务局劳动服务公司下个月就要承包食堂了，我家那口子都快愁死了，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与此同时，在筒子楼三层的陈家窗台上，陈默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秋日温暖的阳光调整着他那台二手的海鸥相机。透过镜头，他捕捉到了一抹动人的身影——苏晚晴正怀抱着课本急匆匆地穿过学校的操场。只见她身着一件洁白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处别致地别着一枚复旦大学的校徽，整个人显得格外清丽脱俗。原来，苏晚晴不久前刚刚作为优秀的委培生被推荐前往上海进修。

就在此时，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彻云霄，惊得电线上原本悠然自得的一群麻雀慌乱地振翅高飞。陈默小心翼翼地取下胶卷，不经意间瞥见巷口处那位众人皆知的周公子正在给几位年轻工人发放着“牡丹”香烟。而这周公子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金链子似乎比以往更加粗壮了，在那漫天飞舞的煤灰和瑟瑟秋风中肆意摇晃着，闪烁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小陈！”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呼喊，那声音响亮而急切。只见运输科的刘主任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那颗光秃秃的脑门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还没等站稳脚跟，刘主任便一把将厚厚的一摞文件狠狠地拍在了陈建军的怀中。

“矿上要搞优化组合，这可是上头下的命令！你们掘进队必须得裁掉五个人。”刘主任一脸严肃地说道。

陈建军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接那些文件，由于用力过猛，他手指捏住文件的地方青筋瞬间凸起，仿佛一条条青色的蚯蚓在皮肤下游走。

就在这时，陈默听到动静后快步从楼上走了下来。刚到楼梯口，就正好听到了父亲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正在与刘主任争辩着什么。

“老张他家媳妇刚刚生下孩子，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啊；还有老王，他们家有四位老人需要照顾呢……”陈建军皱着眉头，苦着脸向刘主任诉说着队员们各自的困难情况。

然而，刘主任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微微压低了声音，同时抬起手腕，故意让自己袖口处那块闪亮的上海牌手表露了出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说：“现在都讲究‘打破铁饭碗’啦！大家都得适应这个形势嘛。而且我听说港商在蛇口开的那家电子厂里正在大量招工呢，人家给出的工资可是咱们这里的三倍哟！你儿子不是跟那边挺熟悉的吗？要不你就让他帮忙牵个线搭个桥啥的……”

陈默静静地倚靠在门框边上，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在前世，同样也是这场所谓的“优化组合”，引发了一系列的悲剧事件——有的人因为想要保住这份工作不惜喝下剧毒农药以死相逼；也有的人偷偷摸摸地去倒卖矿灯，结果被抓起来送去劳动教养。此刻，他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站在一旁的周公子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心里暗自思忖道：这家伙恐怕早就已经和港商勾结在一起，暗中收取回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