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锈蚀（下）

**西翼巷道深处**

陈建军手中的手电筒散发出一束明亮的光芒，犹如一把锋利的剑，轻易地将眼前无尽的黑暗劈开。他那沉重的矿靴踏在地面的积水之上，溅起一朵朵幽蓝色的水花，仿佛这水花也被周围的黑暗所浸染。

三十年前，一块用俄文书写的“小心辐射”警示牌歪斜地插在一堆煤块之中。岁月的侵蚀使得这块牌子显得破旧不堪，牌角处拴着的检测仪更是早已锈迹斑斑，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功能。那指针如同凝固在了时间的长河中一般，永远定格在了代表危险的红色禁区位置。

就在这时，巷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刮擦声音。陈建军心头一紧，迅速紧贴墙壁缓缓向前挪动身体。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瞥见不远处周公子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金光闪闪的粗链子正在反射着光芒。只见周公子正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工人们搬运那些印有三菱标志的铁箱子。

“都给我轻点儿！这里面装的东西可比金子还要贵重得多！”周公子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工人们，一边抬起脚用力地踹向其中一名动作稍显笨拙的工人。随着这一脚下去，一只铁箱的盖子猛地被震开。刹那间，一道熟悉的翡翠色光芒从箱子内部射出。陈建军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竟然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翡翠色结晶体！而这些结晶体与他儿子不久前咳出的痰液简直一模一样！

**蛇口渔村**

阿玲蹲在蚝壳堆里剥生蚝，指尖被辐射污染的贝壳割得鲜血淋漓。破收音机滋啦响着："港商捐赠的医疗设备已抵达淮北......"她突然摔开蚝刀——生蚝内脏里裹着半截电缆，日文编号旁粘着陈默的纽扣。

台风过境的滩涂上，捡破烂的老头嘟囔着拾到个防水袋。阿玲用五斤荔枝换来看，泛黄的海运单上，霍英东集团的印章与苏联核电站标志重叠，日期都是1986年4月26日。

**淮北筒子楼**

王淑芳正在厨房专注地煮着中药，那口砂锅已经用了好些年头，显得有些陈旧。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打破了宁静，只见砂锅底部裂开了一条细长的缝隙，褐色的药汁如涓涓细流一般缓缓渗进了灶台的裂缝之中。

就在这时，王淑芳的女儿走进厨房，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角落里的煤堆。刹那间，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原来，在那堆被浇过药渣的煤块旁，竟然冒出了一大片蓝色的蘑菇。这些蘑菇密密麻麻地生长在一起，宛如一片诡异的蓝色海洋。它们的伞盖上面布满了如同放射性尘埃般的白色小点，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王淑芳的女儿惊慌失措，顺手操起一把铁锹就冲过去想要将这些可怕的蓝蘑菇铲除干净。然而，当铁锹刚一接触到那些蘑菇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无数洁白纤细的菌丝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缠绕住了锹头，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金属表面蚀刻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藤蔓状纹路。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整个小区都沉浸在深深的梦乡之中。突然间，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拍门声响彻夜空，瞬间惊醒了整栋楼的居民。住在一楼的老张媳妇心急如焚地抱着发着高烧、满脸通红的孩子，一边拼命敲打着陈家门口，一边大声哭喊着：“陈家嫂子，快救救我家孩子啊！他喝了霍老板捐赠的奶粉之后就这样了……”

众人纷纷打开房门围拢过来，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老张媳妇怀中的婴儿浑身上下布满了一块块蓝色的斑点，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已经开始发霉的冬瓜，让人不寒而栗。

**香港维多利亚港**

林曼如摇晃着红酒杯，看秘书播放偷拍录像：陈建军在巷道里踉跄奔跑，陈默在海底挣扎，苏晚晴撕毁诊断书。她蘸着红酒在舷窗画圈，三个红点渐渐汇成切尔诺贝利的辐射标志："该让清理人出场了。"

游艇下层传来铁链声响，几个穿防护服的人影正将铅箱搬上快艇。箱体上的俄文在月光下泛绿："1986年4月26日，普里皮亚季，3号反应堆"。

**矿区暴雨夜**

陈建军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受惊的刺猬般紧紧地贴靠在废弃矿车冰冷的内壁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上方那盏破旧的矿灯散发着微弱而昏黄的光线。他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在寂静的矿道里回响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沉重，仿佛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此时，一阵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那是周公子的脚步，沉稳而有力，就像是死亡的钟声正在一步步敲响。陈建军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发出的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躺在他怀中的对讲机忽然间滋滋作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爸，西翼巷道的支撑柱要换成锰钢的……”这个声音是如此的年轻和充满活力，那是陈默十八岁时候的声音啊！陈建军不禁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儿子认真地向他汇报工作时的情景。然而此刻，这段录音却因为强烈的辐射干扰而变得扭曲不堪，听起来竟宛如凄厉的鬼泣之声，让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在巷道的更深处，突然间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火光。刹那间，黑暗被撕裂开来，滚滚浓烟伴随着灼热的气流席卷而来。而此时此刻，王淑芳正双膝跪地，虔诚地在急诊室内默默祈祷着。她的双眼紧闭，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上天能够保佑她的女儿平安无事。

只见病床上躺着的女孩面容憔悴，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布满了蓝色的斑点，这些斑点已经开始逐渐蔓延到她纤细的脖颈处。一旁的护士手中拿着刚刚出炉的验血报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给硬生生地打断了。原来是西翼巷道发生的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撼动了整个矿区，房屋摇晃不止，墙壁上的石灰纷纷剥落下来。

陈建军所在的地方也未能幸免，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废弃矿车来回晃动，几乎就要翻倒在地。但陈建军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护住怀中的检测仪。最终，在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颠簸之后，检测仪的屏幕终于亮了起来。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不停，映照在旁边的墙壁上，显露出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他们用矿井埋葬切尔诺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