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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岳大帝02

东岳大帝02

“时值处暑,天下大旱。菜人铺的肉,九钱一斤。穷人家骨质不密、肉质如柴,则价更贱。唯有富家儿女最为值钱,因此,强抢或蒙骗深闺女子来售卖者众。”壮汉说到这里看了书生一眼,瞧见对方依旧沉默,就继续说下去。其余三个僧人聚在火堆另一侧,手已经悄悄探向背篓里的镰刀。阎罗王就在头上阴阴地笑,书生却浑然不觉。“某夜,我在菜人铺当值。彼时三更,门外来了个书生,面孔涂得极白。我看他他形容鬼祟、目光躲闪,便知道那书生有蹊跷。果然,他从后巷里拖出来一头驴,驴上用结结实实捆着个包袱。他打开包袱头给我瞧了一眼,只瞧见满头珠翠。”壮汉喝了一口酒,才继续说下去。“那书生说,这是与他私奔的富家小姐。原本男女出奔就是丑事,如今荒年,路途遥远盘缠再养不起两人,不如将她卖来此处,得了钱,起码能活他一个。我答应了。那书生却在我拖走包袱之前说,让他来杀。”噼啪。篝火映照着书生沉黑的眼。“我说,好。他便将包袱搬下来,拖到后院枯井边,将人扔进去。只听扑通一声,井中传来惨叫,我才晓得,人没死。”壮汉冷笑了一声。“真是长得越俊心越狠呐。我这么说了一句,那书生也不答,只从院里又寻来几块大石。刚扔下去第一块时,尚能听到惨叫,后来便没声了。那场景我都不敢看,可我要收货啊,只能等着。谁晓得?扔到第三块时,那井边爬出来一只血淋淋的手!”僧人里有一个没憋住惊呼出声。“原来那被砸的人没死,方才不出声是趴在井边,竟这么爬了上来。借着月光我此时才瞧得分明,那被装在包袱里扔下井的那是什么小姐,分明是个男子!”“只见那站在井口的书生半点不慌张,手里高举着石块向下狠狠砸过去。这下,人便真死在井里了。做完这桩事,书生身上、脸上溅的都是血。她回头看我,我吓得掉头就跑。做屠户那么多年,吓到三魂七魄险些飞出去的,就那么一回。逃走之前我还听见那书生喃喃自语,说什么檀郎不该骗我私奔,这便是你的下场。”篝火安静燃着,壮汉沉浸在故事里…

“时值处暑,天下大旱。菜人铺的肉,九钱一斤。穷人家骨质不密、肉质如柴,则价更贱。唯有富家儿女最为值钱,因此,强抢或蒙骗深闺女子来售卖者众。”

壮汉说到这里看了书生一眼,瞧见对方依旧沉默,就继续说下去。其余三个僧人聚在火堆另一侧,手已经悄悄探向背篓里的镰刀。

阎罗王就在头上阴阴地笑,书生却浑然不觉。

“某夜,我在菜人铺当值。彼时三更,门外来了个书生,面孔涂得极白。我看他他形容鬼祟、目光躲闪,便知道那书生有蹊跷。果然,他从后巷里拖出来一头驴,驴上用结结实实捆着个包袱。他打开包袱头给我瞧了一眼,只瞧见满头珠翠。”

壮汉喝了一口酒,才继续说下去。

“那书生说,这是与他私奔的富家小姐。原本男女出奔就是丑事,如今荒年,路途遥远盘缠再养不起两人,不如将她卖来此处,得了钱,起码能活他一个。我答应了。那书生却在我拖走包袱之前说,让他来杀。”

噼啪。

篝火映照着书生沉黑的眼。

“我说,好。他便将包袱搬下来,拖到后院枯井边,将人扔进去。只听扑通一声,井中传来惨叫,我才晓得,人没死。”

壮汉冷笑了一声。

“真是长得越俊心越狠呐。我这么说了一句,那书生也不答,只从院里又寻来几块大石。刚扔下去第一块时,尚能听到惨叫,后来便没声了。那场景我都不敢看,可我要收货啊,只能等着。谁晓得?扔到第三块时,那井边爬出来一只血淋淋的手!”

僧人里有一个没憋住惊呼出声。

“原来那被砸的人没死,方才不出声是趴在井边,竟这么爬了上来。借着月光我此时才瞧得分明,那被装在包袱里扔下井的那是什么小姐,分明是个男子!”

“只见那站在井口的书生半点不慌张,手里高举着石块向下狠狠砸过去。这下,人便真死在井里了。做完这桩事,书生身上、脸上溅的都是血。她回头看我,我吓得掉头就跑。做屠户那么多年,吓到三魂七魄险些飞出去的,就那么一回。逃走之前我还听见那书生喃喃自语,说什么檀郎不该骗我私奔,这便是你的下场。”

篝火安静燃着,壮汉沉浸在故事里,仿佛那真发生过。

“后来我才打听到,那‘书生’才是乔装的小姐,被装在包袱里的才是骗她私奔的书生。那男子仗着有幅好相貌,做菜人生意多年,专骗富家女子,没想到最后栽在了刺客手上。”

“为何是刺客?”

篝火对面的书生再度开口。

“手段如此狠辣,计划如此周密,易容手段如此高超,寻常女子能有这般胆识?”壮汉斜睨书生一眼:“更何况那石头如此之重,我都难以搬动,怎可能是寻常女子。”

“唔。”

书生点头,嘴角却浮起微笑。那微笑潜藏在阴影里,壮汉和三位僧人都没能发现。

“井里的尸首,你后来去瞧过么?”

“我哪敢去瞧。”

壮汉耸肩:

“那人爬上井口的样我也瞧见过,半张脸挂在骨头上,雪洞一般的脸上,眼睛像鬼似地亮!”

他啧啧有声:“最毒妇人心啊。”

书生这次没有回话。

石鱼再次转动,这次,停在书生那边。

余下两个没讲故事的僧人都看向壮汉,壮汉看向香烛。还剩一小段没有燃尽,但就算这胆大包天的过路人能在燃尽之前把故事讲完,他们也有办法将人弄到破庙里杀死。

四双眼睛燃着磷光注视书生,那书生却像是盹着了似的,半天没有回话。待壮汉等到不耐烦,他才徐徐地从袖笼里擡头,把整张脸都露出来。

那是张俊俏的小脸,篝火照得清楚,她脖子上没有喉结。

是个女子。

壮汉先是震惊,忽而心中大为欣喜,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今夜我所讲的,也是十年前的旧事,却并非我所亲历。”

扮作书生的女子开口,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处于群狼包围之中。

“彼时河朔纷乱,家父乃是河西军将韦韬帐下一个小卒。”

壮汉听见韦韬两个字,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却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拔刀的手也因摸不清对方的底细而迟疑起来。

“那年先皇出奔剑南、待回驾长安后数年,忽而驾崩在大明宫,旋即太子自凤翔领诏回长安即位,便是如今的圣上。朝野都说,先皇是死后数月才发丧,死前阴兵包围大明宫、东岳大帝亲临,御驾血涂遍地,知情的宫人都被缢死,死后埋在大奉先寺的荷花池。”

寂静。

寂静中篝火噼啪,香烛晃动。

“我晓得这些,是因家父当年随军出行时,亲眼见过东岳大帝接引先皇升仙。后来,因接引有功,家父也从不名一文的小卒一路被拔擢,最后成了新任河西节度使。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当年提拔过他的前河西节度使韦韬遗孤的下落。听闻,当年追杀韦韬遗孤的乱军里,有人做过菜人铺屠户。”

壮汉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想起韦韬是谁,也想起了当年被射的那一箭来自何处。那小儿高不过他腰,眼神却冷得像井底寒冰。

“不对。”

壮汉按着额头,其余三个僧人在书生背后已经举起镰刀。

“那你…怎会找到我?”

“书生”嘴边再度浮起微笑。

“腐尸之臭,千里可闻。我阿娘自小便与我讲那个在菜人铺杀死负心郎之后、才遇见我阿耶的故事,说当年的菜人铺掌柜眉心有道箭伤。果然,当年追杀过韦韬遗孤的乱军里也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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