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
服侍
忒修斯之船悖论,当一艘船随着时间更叠,不断更改它的部件,直到最后一个原有部件修改完毕,那它还能不能成为被看做是原来那艘船?
换算到人类身上,身体细胞更新周期一般在四个月到七个月,大约每隔六七年,整个生理结构系统会替换掉一遍,那么,这个人还能被称为原来的那个人吗?
对于前者,世初淳以为不是。
但物件是根据人的需求来取名和定义。当人们认为它是,那它就只能是。一座名胜古迹在历史上焚毁五、六遍,后头又出于各种缘由,贪图虚名,把它重建。
那对于建造者、观赏者来说,它就是那栋楼。何况慕名而来,只能匆匆一瞥的游客。
重要的不是它本真原貌,而是它承托着的意象。
人类则就复杂得多。单由本心追溯,儿童、青少年、成年人三个截然不同的时期,是延续,却不能准确划分为同一个人。
把年幼的意识转嫁到现在,估计会对各种层出不穷的状况,手足无措。
超出应对范围的紧急事况,本身就是一种另类的精神霸凌。
今天的自己都未必能重现昨日的自己心情,那已在不同躯壳、时代、经历下打磨出的两个人,又怎能简单地凭借某人的印象划分。
追逐早已破灭的幻梦,与现世并无助益。可要突破这一点,又是何其残忍。
错误的开端题写不了完美的团圆,在面纱之下,总隔着一层,又纤薄可见。
酷拉皮卡没有继续追究世初淳的不告而别,虽然惨遭拦截,没有成功。
他给她披上外套御寒,抱她去医生朋友那诊断,确认身体无误,母婴健康。
完善的医疗设备一整套下来程序繁琐,孕妇的身子又太容易疲乏,世初淳挨到情不自禁地打起瞌睡,仍然坐姿端正,没有东倒西歪。
是通过单调的教学模式训练出的标准坐姿,能够在上课期间偷偷打瞌睡,通过书本、书架等用具的防护,而不叫老师发现。
呃……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长处。
酷拉皮卡全程握着世初淳的手,和朋友交谈。他倾听着注意事项,时不时转头就留意犯着困,但仍然坐得板正的女性,将人的头颅往自己的胸口拨,使她睡得更舒适一点,并提前终止了进程。
他把人抱回居室,捋去世初淳额前散落的长发,在她额心落下一个怜惜的亲吻。
他本来以为,只要让那些家伙得偿所愿,接着把人送走,他就能将心思专心放在追踪幻影旅团上,如今看来,恐怕是要食言了。
假如他漫无边际的期望为真,她失约了一回,他食言了一次,两相抵消,那还能不能算数?
酷拉皮卡亲吻世初淳手掌心,像一头湿漉漉的小鹿。打林间涉水而过,清澈见底的溪流在足下跃动,误将脚底下粼粼的波光当做夜空遥不可及的月牙。
而后的日子,他都睡在世初淳房间,在那之前两人是分开睡的。
这导致世初淳的逃跑难度,噌噌往上升。从困难模式一下跃进到修罗,中间是不是跳过了什么?
酷拉皮卡很忙,世初淳相对十分的清闲。
古怪的是,他忙到一天见不着几次人影,却能定时定点地为她制作一日三餐,桌面上摆放的花样每一道都合乎她的口味。
晚间给她按摩、泡脚,舒缓因孕期略微浮肿的腿部。夜里睡在她旁侧。
难怪她胖了,还偶尔抽筋。敢情症结在这儿。世初淳对早有预兆的怀孕迹象后知后觉。
白天巡逻人众多,目标明显,随身保镖增加到八位,更别提散落在庄园里各处的人员。还是夜晚行动更能遮人耳目,隐秘且安全。
世初淳并没有放弃逃跑,只是不得不调整策略。争取白天睡,晚上醒,祈祷酷拉皮卡能早点进入梦乡。
合乎完美的想象,着力点架不住人家不配合。
她无聊到在脑子里放烟花了,朝她方向侧躺的酷拉皮卡依旧没有半分睡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对上她的视线就眼红。看得她压力山大。
原来不止女人的眼泪是武器,男人的也是啊。
不知是不是孕妇体质作祟,世初淳总是在酷拉皮卡入睡前先睡了一遍,等她再睁眼,天就大亮。
世初淳初遇酷拉皮卡时,他两只眼睛下方有浓重的青影。两眼透着密密麻麻的红丝,浸泡在血海里打捞出的火红眼内,看着怪瘆人的。
而今,酷拉皮卡和她同吃同睡,睡觉规律,三餐稳定,气色好了许多,连噩梦都不怎么做。
噩梦是潜意识里对现状的不满与哀怨,由过去的遗憾和未来的恐慌凝聚而成。那么,是透过她的脸,以为见到了故人,由衷地感到了安心妥贴?
世初淳轻蹙着眉,鼻腔漫上一种不可名状的酸辛。
她把踊跃的多愁善感,归咎到身体变化上,而不愿意承认这是否来源于自身冥冥中自有的体验。
怀孕分为孕早期、孕中期、孕晚期,躯体变化带来的,还有莫名高涨的□□,让世初淳无端端羞耻,仿佛被老师叫到操场演讲台上接收众人瞩目,而台子底下有人扒下她的裙子。
就算安慰自己,生物三个基本活跃特征,吃、睡、性,都不能使世初淳烫红的脸部降温。
温饱思□□,是不是她日子过得太过滋润才会?对此,世初淳降低了进食的分量。
硬啃了孕妇相关事宜的酷拉皮卡,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别扭。
夜深人静,他左手摁在她身后的床垫上,右手往下滑,温声宽慰。“孕期激素高涨,容易出现性亢奋反应,是正常现象。”
堵不如疏,适当纾解更能助眠,对孕妇的身心俱佳。倘若不愿意承认,只一心躲避,到头来只会闷坏自己。
男人仰着头,火热的眼球像是发酵好的红酒,光舔一口就能品味到入口的甜美。
长期佩戴锁链的指腹,在花园边缘娴熟地摸索,很快获得了不错的反应,掌心触到微凉的湿光,他的眼神却还在征求她的同意。
世初淳不擅长做出肯定的回答,更不擅长这类回答。
简洁明了的是与非,对和错,能够通由构成人生观、世界观、道德观的认知,进行简约的划分。但那同时意味着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