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筹谋
善意筹谋
还未真正步入深冬，气温却已然冷得刺骨，仿佛一头极寒的巨兽正自北而来，张牙舞爪，逼迫着一切生灵往南奔逃。
林青禾望着天边迅速沉落的暮色，神色凝重。夜风呼啸，吹得身上的棉衣都微微作响。
她回头看了眼蜿蜒前行的队伍，又望向远方阴沉的天空——那云压得低得吓人，天边仿佛被墨染，山影沉沉，预示着某种难以抵挡的寒意正在逼近。
她低声嘱咐林青山：“让后头的几个传话，今晚再多走一段，天再黑也得赶到前面那片松林落脚。”
林青山点头应下，转身飞快跑向队尾传令。
连着数日，林青禾都未曾让队伍早早歇脚。她心中那种莫名的不安越来越重，仿佛直觉般告诉她：极寒天会提早降临，若不抓紧脚程，届时被困野外将是场灾难。
她没法解释，也无法为那群跟随在队尾的流民分担太多。毕竟她已要护住三十余人的安危，每一份物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斟酌再三。
果不其然，数日高强度的行军下来，那些后头跟着的流民渐渐跟不上了。有人跌坐在路边不愿再走，有人哭着抱怨太苦太累。
林青禾没有回头，没有驱赶，也没有拉他们一把。她能帮的人，太少太少。
直到这晚，队伍终于在一片低洼的林边扎营。
此时夜色已深，寒风卷地，一阵紧似一阵，灌得人直哆嗦。
跟着走到最后的十几个流民终于松了口气，靠着彼此围坐成圈，在稍远处支起几根枯枝，瑟缩着开始生火取暖。
他们脸上布满风尘，神色疲惫，眼里却仍残留着那点“终于不走了”的庆幸。
然而这片微弱的轻松气氛很快被一声惊呼打破。
“采薇！采薇你醒醒！”
是李漱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林青禾闻声回望，只见远处李漱兰正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倒下的孟采薇，惊慌失措地呼唤。孟蘅芜也扑在妹妹身侧，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眼圈都红了。
孟阿翁面色苍白，颤颤从背包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小心地倒出其中仅剩的一点小米，“听松！快，快些去煮粥，孩子饿过头了！”
孟听松一听，脸色顿变，抱着锅就要往溪边奔去。可就在这时，几道轻快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有人晕倒了吗？”一名少年站在风中，面色虽然消瘦，但精神头十足。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模样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
“林姑娘说了，今晚有热汤，谁家有需要的自己带碗过去，别客气。”那少年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坚定和温暖的力量。
人群中一阵骚动，直到浓郁的香气随着冷风飘来，顿时唤醒了所有人的胃口和希望。
“是真的热汤！”
“快，拿碗——”
“别挤别挤，我来我来——”
人群忽地乱了，几个反应快的抄起碗便冲向队伍前头，生怕晚一步就喝不上了。
孟阿翁来不及多想，赶忙拦住还要去接水的孟听松：“别煮了，跟我来！”
他提起几个碗，拽着孟听松就走，那一刻，他的脚步比赶路时快多了。
年老之躯也不再迟缓，仿佛什么都能放下，只为孙女能喝上一碗热汤。
寒风依旧凛冽，可这片夜色中，那一缕汤香，像点燃了所有人心里尚未熄灭的火苗。
*
听到林青禾要为那些跟在队尾的流民煮些热汤，原本围在火堆边正准备分晚饭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吴春花皱着眉，放下手里的锅盖：“林姑娘，这……咱们还得赶路呢，那些粮食和姜可都是留着自家人用的，分出去合适吗？”
魏长福也沉声开口：“我倒不是心疼那些吃食，只是……他们不是咱们的人，凭什么要我们给他们喝汤？”
其他人虽没出声，但眼神也都流露出些许不舍与不解。如今这年头，哪怕再多一点粮食，都有可能多熬几天。他们历经生死、翻山越岭，才有了现在的安稳，又怎愿轻易将这一点安稳送人？
林青禾却只是擡眼扫过众人，目光沉稳如山。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你们以为我们现在人多，其实不然。我们有三十余人没错，可真正能打能撑的，连十五个都不到。孩子和老人占了一大半，好几个只是训练了几手防身术。”
她指了指夜色中的官道，“官道上，不比山里。山里我们能设伏、能藏身，一旦出了事还能分散撤退。可这条路一旦遇上大股匪徒，或者一窝饿红眼的流民，我们就只能硬扛。靠谁？就靠咱这十来个稍有些拳脚的？”
众人默然。
林青禾转头看了眼远处那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声音更加低沉：“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那些跟着我们走的流民。能坚持跟下来，还没在路上搞事的，说明他们再难，也还有点分寸、有点秩序。咱们现在给他们点热汤，不是救济，是投资。”
“他们未必真能加入我们，但若能在外头围一层人，最起码出了事先挡一截，就算挡不了，也能缓我们一口气。”
“而且……”林青禾顿了顿，声音压低，“我不想让他们绝望。人一绝望，就会疯。疯了的人，比饿了的更可怕。”
这一番话说得透彻明白，众人听后沉默良久，最终皆无异议。
“我来烧火。”魏长福第一个站起。
“我去拿些干菜。”吴春花挽起袖子，转身走向自己负责的板车。
“我带几个孩子去后头传话。”周晓萍也迅速应下。
林青禾看着他们默默配合，心头一松，点点头，又交代几句，“分汤不能太多，就一碗热乎的，混些姜末、干菜，暖暖身子。汤里撒些盐，让人知道我们不是随便施舍。”
很快，火堆边热气蒸腾，姜香混着菜香飘散而出，在这寒冷如刃的夜里，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气息。
林青禾望着那一锅锅咕嘟翻滚的热汤，心里却不轻松。她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