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我总觉得月下执伞的身影最是动人,见到江沅芷在雨幕中向我走来时,这份悸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雨帘在煤油灯的光晕里碎成金箔,我望着青石板那端渐近的剪影,忽然想起《楚辞》里"与天地兮同寿"的句子。江沅芷的漆木伞骨撑开满城水雾,每步都踏着沅水涨潮的韵律,草鞋叩击石板的闷响惊飞檐下宿鸟,倒像是当年秋收起义的号角,穿越时空撞进我胸腔。
她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扫过积水时,惊起的涟漪竟与去年在韶山冲见过的稻浪重叠。那时她教我辨认稗草与稻苗,指尖沾着湘江的水汽说:"革命者要像老农,既要在暴雨前抢收麦穗,也要容得下几株稗草在田埂生长。"此刻,细密的雨珠正沿着她那显得有些凌乱、微微卷曲着的鬓角缓缓滑落,带着丝丝凉意,如同灵动的小精灵在她脸颊旁跳跃。每一滴雨珠都顺着发丝的轨迹,慢慢向下移动,最终在她白皙脖颈下方那锁骨的凹陷处悄然汇聚,形成了一小汪晶莹的水洼。
"均儿看这雨。"她忽然驻足,伞沿微擡露出锋利的眉峰。雨丝穿过伞骨间隙,在她发间织就银丝网,我伸手欲接飘摇的雨滴,却被她用伞柄轻挡,金属凉意顺着腕间银链窜上心头,不比那寒风吹的冷。
在那细密的雨幕之中,她原本或许也会因这风雨的侵扰而有一丝晃动,但她执伞的手却稳如磐石,仿佛那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一把伞,更是一份坚定的守护。她的手臂微微用力,稳稳地将伞柄攥在掌心,任凭风雨如何肆虐,那把伞都稳稳地立在那里。当伞面在她的努力之下,终于一点一点、完完全全地遮住我头顶时,她原本撑着伞身的那只手没有丝毫停留,另一只手忽然轻柔而缓慢地抚上我耳后被雨水浸湿的发丝。她的手指带着丝丝凉意,如同微风轻拂过耳畔,指尖温柔地顺着我耳后的湿发滑过,似是想要将那雨水轻轻拭去,又似是在传递着无声的关怀。
雨势渐歇时,她收伞的动作像极了收剑入鞘。水珠顺着伞尖坠落,在青石板上凿出细小月牙,恍惚间我竟看见那年嘉兴南湖的那艘红船,正乘着这些涟漪驶来。她忽然将伞塞进我手中,金属柄残留的体温惊得我一颤,再擡头时,只见她背影已融入雨幕,雨滴在夜风中簌簌抖落着未说完的话语。
她给我带来了希望,那种被关怀的感觉,慰藉了我的心,从此我不再一个人等待了。
"我们像两枚错版银元,在时代的熔炉里反复锻打。你眼里的火光烧穿我所有伪装,却让那些未及说出口的诺言,在灰烬中开出了花。"